大荒西经·卜居(6)
“师婆烦心的是太平坊天枢桥的事?”花清洛收起笑容,声音依旧很大,讲得并不忌讳。
“你怎么看。”
“传言外祖母年轻时的因缘,那龙身人面神又回来了,但接连有人丧生,这又有些悬。有心者认定就是猰貐。”花清洛说话再直接,在师婆面前讲话还是要斟酌几分的,自然不敢把外面的流言和盘托出。
“是陵鱼。”师婆喝口茶,再叹气道,“都是贪心不足惹出来的祸事。”
“可是那……洪熙也是?”花清洛板着脸说道,“那些抓它为了吃肉或者取珠的,也是活该,只洪熙那么小,他知道什么!”
师婆不搭话,沉思一阵觉得花清洛并揣度不出自己言外之意,只得直截了当道,“这事还得你去抓才妥。赵斯年虽然也同你一样能识灵物方向,却也没那能耐,栖箬姨怕是会伤了它,厉货倒还好,若是善物,岂不又是造孽。”
“嗨,这没问题。”花清洛把腿放下来说道。
“最好也别伤它,取来我将它度化了就好。”师婆又嘱托一阵,这才肯放花清洛回卧房。
等花清洛回到卧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爬上了屋顶坐着。
花清洛常在室外,又爱登山攀岩,所以肤色晒成了小麦色,经月光一照,高光打在颧骨上竟显得有几分杀气。
白花布鞋上绣着的蓝色牡丹花,边角有些脱线,毛毛躁躁地就跟人心一样,无从安顺。
东厢角门前的灯闪烁飘忽,在灯海中躁动不安,花清洛看得出神,直到听见吱呀的开门声,这才看到有黑影朝那灯过去。
花清洛侧头,凝视片刻才辨认出是栖箬。
外祖母屋子里的灯灭了,紧接着是师婆那屋。
有鸟在外祖母和师婆那厢的房檐上伏着,花清洛看不见它,能听见一两声鸟叫。
栖箬灭掉手中蜡烛,拐进角门也无踪迹。
其实,花清洛现在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4章 龙身人面神
花钿提着她那凫绿的裙摆进成衣局时,花清洛早盘坐在成衣局大堂的屏风下修补绣样。
花钿放下裙摆手扶发髻惊呼道,“你快别坐那里,等姚师傅看到,躲不过去又是要破口大骂。”
“又费不着咱们口舌,他乐意,也堵不上他的嘴。”
“福生无量天尊。”花钿作揖。花清洛白她一眼,凑近牙齿把蓝线咬断,啐一口唾沫吐到一旁,险些弄脏花钿的裙子。
花钿惊地往后退去。
“就你小心。”花清洛不屑。
花钿浅笑着绕开她走,不与她争辩。
花清洛把修好的鞋子装进鞋盒,尾随花钿进了柜台,开右手边的厨子将鞋盒放进去了。
“这天真是奇怪呢,昨天明晃晃的月亮地,今早又是烟雨飘摇。真恼人。”花钿伏在柜台上左手托腮,目光游离着无精打采。
“花清洛,你有没有听说龙身人面神?”花钿把手收了,突然来了兴致,朝花清洛追问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花清洛翻个白眼,自顾自的抽出账簿。
“哎呀,收起来,收起来。”花钿夺去账簿,伏着身子压在胳膊肘下,“我可是刚听说的呢。把闲言碎语搭成的节帮我解了呗。”
“闲言碎语?外祖母怎么会把妖当成神来瞎说……”
“福生无量天尊。”花钿作揖,打断花清洛。
花清洛白她一眼,没了讲下去的兴致。
沉默半晌,花清洛才继续讲道,“是陵鱼。”
花钿有些疑惑,正思忖什么是陵鱼时,姚师傅从门外唤花清洛的名字。花钿尾随过去,才听到太平坊的天枢桥被急流冲塌,怕有人会去凤凰台闹事,李星禾已经过去,叫她也过去瞧一瞧。
“过会儿西市的王家老二还要还奉,我去顶什么用。”花清洛嘴上抱怨,却已经在踏跺上换雨靴。
花钿不着急跟去,反倒去自己的偏房去取茶叶,仔细拿捏泡过之后端着去了东厢。
姚师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黑檀的织布机上搭着红线和三尺红布,显得格外扎眼。
姚师傅缩在柜台里捉摸着李星禾画的裁剪图纸,肤色本就偏暗的姚师傅,这下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花钿深吸一口气,扬笑走了进去。
“父亲刚从安化带来得茯茶,您可尝尝鲜。”
姚师傅停下手头的活计,等花钿把茶沏好,缓缓品一口,笑道,“好茶!好茶!”待到放下茶杯才又道,“你父亲最近一切都好?”
“都好。”
姚师傅点点头,又摸起图纸端详。
“姚师傅。”花钿小心地添茶,小心地问道,“赵斯年会有麻烦么?”
“他外祖母的旧事,他倒不会有什么麻烦。”
“外面传得玄乎,倒叫我害怕。”花钿玩笑道。
姚师傅明白花钿的心性,也不打趣他,这便把五十年前的旧事,拿出来讲给花钿听。
五十年前,弱水太平坊段的水最深处还能达到十米。
密密麻麻地刺槐林外围全是沼泽地,水草茂盛,禽鸟繁多,河滩上游鹭野鹤戏水,林里獐狼豺狐出没。
因天民国民风开化,最懂接纳包容。精怪奇兽多聚于此,但是民与兽界线分明,互不侵犯。
听老人传话,讲刺槐林里关押着一叫荼蘼的天神,人面蛇身,喜吃生肉,所以鲜有人至。
但是因为沼泽地里多生救心菜和蛇莓,这又成了贪财者的眼红之地。
有几家胆大命硬的靠贩卖草药发迹后,便开铺设馆,雇佣药农,自己只管经营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