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伏渊一身神清气爽披上红衣,伸手恰恰掐掐她的脸蛋,“瞎操心。”
青灯半睁着眼抬头看这个男人,烛光下红衣鲜明,飞眉入鬓,鬓边几缕白发衬得面容愈发年轻端华。
他唇边含一分笑,正注视她。
青灯心里一跳,扭过目光,小声嗫嚅道:“才没有,你方才、你方才……那么——”她脸热了,最后与蚊子轻呓,“那么用力……”
“大夫前日探查说了无碍,那便无碍。”他打来水给她擦了身子,又穿上衣,浅浅道:“正好你不也下不了床么?”
“谁说我——!”青灯忍不住犟嘴。
堪伏渊推来轮椅,朝她依旧缠满白色绷带双足望了一眼,眸光滞了一滞,半晌才重新牵起笑道:“那你自个儿走?”
青灯见他方才那一停顿,不吭声了,心里也不知如何滋味,只是伸出双手让他抱。
堪伏渊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又给她披上狐毛大衣,膝盖盖上绒毯才慢慢推出门。
除夕。
他推着她慢慢地走,身边侍仆因节日准备而来回忙碌。
他带他来到夜凝宫最高处,夜里的风大,青灯耳边的发边吹散。
在这里,可以俯瞰无妄城全景,这层层宫阙,这千千楼阁,明亮灯火,以及远处遥遥的漆黑大海。
“冷?”
身后男人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
他的手温暖厚实,如记忆里一番,青灯握住那只手,望着夜景摇摇头。
在最后子时午夜之时,全城烟火,宛如白昼。
漫天的绚烂花朵,嫣然盛开,然后滚滚泻下,如流星花火。
它们绘织天幕,满目琳琅璀璨,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男人低头去看青灯的脸。
她痴痴望着天空,白皙的脸颊被斑斓烟火照亮。
他目光慢慢下挪,定格在她的双腿上,眸间暗了一暗。
握在轮椅上的手渐渐收紧,指节苍白。
终究是看到了。
他所说的烟花。
美丽得宛如遥不可及的梦,可她终究是看到了。
“渊哥哥。”
“嗯?”
“我已经很幸福了。”青灯望着漫天辉光轻轻说,“即便永远站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男人不言。
青灯仰头去看男人的脸,他面孔埋在阴影中,只见得薄唇紧紧抿着,青灯笑了笑道:“而且大夫说了可以治好吧?”
“所以,别放在心上,渊哥哥。”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而我做一切都是为我自己,是我不想让你死,是我不想让宝宝没有父亲,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还不害臊的话自己什么时候说得这么顺溜了?
青灯默默想,笑容更大了。
即便当真废去一双腿能救他,已经万分值得,况且她坚信她是能站起来。
感觉到男人的手在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青灯微微眯眼,在他掌心蹭了蹭。
“灯儿……”他声音低低,身后欲言又止。
青灯仰起脸,过往种种云烟,如这漫天烟火似迅速流逝。
终究她来到这里,在他身边,能和他长久。
青灯甚是觉得,这回儿感慨一番后,她很是应该露出一个饱经风雨见彩虹的从容微笑的。
哪知她嘴角还未咧开,男人微微俯身,在她耳边含笑低语道:“灯儿精神似乎甚好?”
“……哎?”
“那待烟花事毕,回去再将为夫好生伺候一番可好?”
伺候二字,意味深长。
“……”
{名}
立夏。
孩子出生那一日倒是格外清凉,穆安寺方丈掐指一算,给少宫主取了个好名,倾濯。
谐音清灼,清涤灼光,享意盛凉。
无论男女,皆是这个名字。
青灯生出宝宝后已经面色苍白大汗涔涔,但一见宝宝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抱着怀里那团软软的小东西,哭得一塌糊涂,不停地抹眼泪。
因为她看见,宝宝头顶毛发,是银色的。
堪伏渊进来看到便是她躺在床上,脸埋在小东西身上嘤嘤嘤地哭,脸色微变快步上前,“灯儿?”
“我没事……”她摇摇头抬起泪脸来,堪伏渊看见怀里的小宝宝,脸皱巴巴的,粉红粉红的一团,小眉头也是皱在一块儿,小鼻子小嘴巴都撅着,难看极了。
他忽而愣住了。
耳边接生婆笑道:“恭喜宫主,贺喜宫主,是个男娃儿!”
他依旧是愣的,好似没听见,几乎是呆的,直直注视青灯怀里的小不点。
这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他恍惚了半晌才有些踉跄地走了几步,上前蓦地抱住青灯和宝宝,她身上都是汗,他将她搂紧了些,摸了摸她的长发。
“疼么?”他吻了吻她的耳廓,青灯眼泪哗哗地轻轻点头。
他知她怕疼,虽是他问,她一点头,他反而不知如何回答,沉默好一阵子才哑哑地说,“灯儿,我将……好好爱他。”
青灯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抽噎着说:“不公平……”
“……嗯?”
“你都没有说过爱我,他一出生你就……不公平!”
青灯眼泪叭啦的,男人怔了一怔,忽然间笑出声,他抚了抚她微微颤抖的后背,含笑道:“乖,不哭,给你补上。”
他接过襁褓中的小东西时手甚至不知往哪搁,堂堂宫主大人之前哪里触碰过这玩意儿,小心翼翼挪动好一会儿才抱好了。
小宝宝还是撅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模样。
堪伏渊轻轻将他掂了掂,又拍了拍,宝宝撇撇嘴巴,似乎不那么撅了,砸吧砸吧一会儿,发出喃喃嘛嘛的咿唔,不知是哪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