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6)
都说贵气养人,在高处久了,哪怕不去刻意打扮,他身上的贵气挡也挡不住地冒了出来。
凌翌也不是没看过谢危楼衣冠华服在身的样子,他也曾见过谢危楼披发戴冠,黑袍拖曳的样子,那个样子的谢危楼很矜贵,像是个文气很重的雅士,半点没武将的样子。
他应该在应天学府里传授入道之法,臂上也该抱个拂尘。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谢危楼就该是那样的人。
谢危楼转过头,偏了偏,淡道:“进去。”
这句话太自然了。
凌翌无所适从了起来,他紧绷了脊背,湿衣贴在身上,水珠滴答间,冷意透了进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热意蒸腾的香炉。
凌翌站在那里,足尖朝向沐浴处,站得笔直。
这里四周没有别人。
他反手抹了一下身上的水,不知道满手的脏水该往哪里擦,又怕弄脏了谢危楼给他的衣服。这一动,身上那些污水兜也兜不住地往下流。
凌翌擦了擦那件外袍上的污渍,别开目光,半解下身上的衣服,对谢危楼道:“我要脱衣服了,你避一下。”
谢危楼接过了那件衣服。
凌翌径直走向了屏风后,脱下了贴在身上的那件湿衣。
他踏在地上,脚踝长而有力,落得很稳。
屏风后,衣衫落地。
湿透的里衣覆盖住了足踝。
凌翌脱下贴身里衣,忽然倒抽了一口气,他背过身,照向了镜子。
之前那群狐狸追他的那会儿,他摔到了竹笼里。这下摔得太狠了,之前太紧张,他压根不觉得疼,如今放松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面摔得青青紫紫。
真疼啊。
凌翌躬身看了会儿,龇牙咧嘴地别开了目光,伸手触了触温水,让自己泡了进去。
热水漫过脖子,凌翌靠在木桶边缘。
空气好像变得很黏稠,呼吸间哪里都是温热的味道,这让他骨子里泛起了一股痒,好像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在这个人面前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
在那条狭窄的缝隙间,谢危楼换了坐姿,低下头,触了触刚才凌翌坐过的位置。
隔着那道蒙着白纱的木屏风,木榻和衣服相碰,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满室安静,凌翌觉得自己后背好像也落了一双手,刚才谢危楼抱过他的位置开始发烫,浑身上下都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热。
凌翌舒展姿态,让自己泡在了水里。他就隔着缝隙,和谢危楼两两相望,也许,他们都意识到彼此在看着对方,沉默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水汽在两个人的眉眼间跳动,凌翌抬着眸子,在那道狭窄的缝隙间,又看见了谢危楼收回了望着他的视线。
凌翌收回了思绪,忽然听到谢危楼叫他:“凌翌。”
这声叫的是本命本姓,难得唤的是大名。
凌翌缓声答:“我在。”
话落,室内只有一片极静的沉默。
夕阳渐移,天色从窗口照了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他面上还保持着一百年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老去的变化,连同心境也是。
薄雾缭绕,满室蒸腾。
凌翌低头看了看泡得皱起的指节:“一觉醒来,我记得的事情不多,回答的话很有可能让你失望。”
呼吸和水汽蒸腾在一起,空气粘稠得像是一片搅不开的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传来了水面滑动的声音。
谢危楼问他:“你还记得什么。”
……他当然还记得很重要的事。
对视间,凌翌收起手,指节上的水顺着臂膀缓缓往下流,那道流水又缠绕过他的臂膀,徐徐转过了手肘、小臂、手腕、指节。
一见到谢危楼就能想起来。
水流从凌翌臂膀淌了下去,像极了某个雨夜。
他记得,他做公子很多年,后来家族破落,和谢危楼一起被赶出了上九界。寻常修士在别的地域立足很难,出幻境会被人抢东西,也很容易死在各种陷阱里。
修真界有一种烟草叫镜花水月。
它必须放在烟斗里抽,最大的效用是镇痛,抽它的时候能短暂地产生出一段幻象。幻象这效用因人而异,日思夜想久了,幻象扎根越深,所以在修真界它也成为了部分人的禁药。
镜花水月不好抽,入口的时候也呛得很,嗓子里就像被塞满了稻草,入口除了镇痛的效果,压根就不想再来第二口。
他和谢危楼从幻境中摔打出来总是很疼,没有额外的灵石买外伤药,只能靠镜花水月硬撑过去。
只是在那个雨夜,他实在太没有经验,在毒株上的蛊虫不能碰,他为了拔一株仙草,直接用手拿了虫子,结果那只蛊虫咬了他。刹那间,满身忍不住的刺痛和热意就发作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能忍,假装没什么事地找谢危楼去汇合,但那股跗骨难耐的热像入了骨髓,让他差点要发疯。
最后,他和谢危楼被迫草草找了一个山洞。
凌翌抗拒了很多次,他拒绝谢危楼为了他做这样的事。谢危楼有他的骄傲,而他也有自己的自尊。
他先是让谢危楼走,谢危楼都掰过他的手,让他不要乱动,每一次肢体上的接触都让凌翌觉得渴,让那股跗骨的痒意难受到了巅峰。
“谢、危楼,你你放开我好不好,让我用一口镜花水月,我、自己、熬过去就好了。”
“你不要用它……”
凌翌眼睛闭得死紧,所有的声音被他堵在了喉头,谢危楼压在他身上,呼吸喷在脖子上,沉而热。
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