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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花(7)

作者: 三月初生 阅读记录

因为母亲是聋哑人,即使我生理智力正常,可仍旧不会同龄人早已掌握的语言和词汇,不会说话表达的我,在福利院这种相对特殊的地方来说,难免会吃亏些。所以在那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福利院里备受欺凌与排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不仅如此,因为长期不说话、不和人交谈,出了事只会支支吾吾的我,还被冠上“小哑巴”这个没有任何善意的昵称。

“小哑巴!”

又是这个令人讨厌的称呼。

刚从食堂拿了两个馒头出来的我正好碰上福利院里“资历”最深的几个小孩。

即使我明知道她们是在喊我,可我不想和他们搭上什么冲突,于是不搭理地加快步伐离开。

“你走什么呀,小哑巴。我们的鞋子脏了,快过来帮我们擦鞋子呀。”

说话间,喊我的几个小孩子三步并两步地赶了上来,径直地跑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

一眨眼的功夫,好几个小孩围在我身边,开始一言一语地攻击我。

“小哑巴,喊你没听见吗?你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听人话吗?”

“她妈妈好像是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话的。”

“不是吧,难怪她也这样。”

“她妈妈是什么怪物,居然不会说话也不会听话?”

“所以她也是怪物啊!”

“你们猜,她会不会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难怪叫她那么多次都没有应人了。”

……

七嘴八舌间,围绕在耳边的全是他们的嘲笑声和各种难听的词藻。我强忍着眼泪,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我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围绕,甚至还被他们发现我眼角的泪水。

“小哑巴哭了,哎,你们快过来看呐。”

我记不清是哪一个女孩子突然叫嚷着其他小孩前来围观,使得我的处境愈发尴尬。

“你哭什么呀,我们又没有说错你,你和你妈妈就是个怪物啊。”

“就是,而且还只会吃馒头的怪物!”

“哈哈哈哈……”

毫无休止的嘲笑声不停地窜进我的脑子里,眼前的他们,在我的视觉投像里已经完全扭曲正常人的模样,就像是爱德华·蒙克画里那呐喊的小人。

心理防线崩溃的瞬间刺激了大脑前额叶皮层,使我失去理智地使出浑身力气去推开他们。

我将小孩推倒在地的画面恰好被经过的一个老师看到。

那原本要起身打我的小孩,见老师冲过来。愣是收回了拳头,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爱哭的孩子总是能更轻易讨到糖吃。

这个浅显的道理,我却要碰壁过很多次才学会。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老师匆匆地跑过来将那小孩扶起。

摔到在地的孩子只会一味地哭,那些拥护她的小孩倒是替她开了口。

“是方槐,方槐刚刚把琪琪推倒了。”

“你为什么要推人?”老师转过头来质问我。

“刚刚方槐踩了琪琪的鞋子,琪琪让她道歉,她不说,反而还把琪琪推到了。”

“真的是这样吗?”老师再一次回头看向我。

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所有小孩都异口同声地叫嚷着:“对啊,真的就是这样,我们都看到了……”

最后我还是吃了“哑巴”的亏,不过即使我能开口澄清,那又怎样,我一张嘴怎么能说得过一群人?加上老师的偏爱,这一切本来就有了无需深究的定论。

老师生气地看向我手中的馒头,狠狠地抢了过去,“这事你做错了,就罚你不许吃今天的早餐。”

我看着那被“抢回去”的馒头,莫名勾起了我对母亲的思念,那是唯一给过我温度的母亲,他们嘴里那个怪物的母亲。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条钻心的虫子钻过似的开始发麻,随之传来一丝丝绞痛,疼得我眼泪直流,哽咽得连支吾都发不出声来。可这一切,在老师看来不过是一个犯了错误挨惩罚的孩子在害怕而已,于那些“主谋”与“帮凶”的小孩而言,不过就是一场好戏。

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究竟是委屈还是内疚。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常态,那个世人口中充满爱与温暖的福利院。

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夹着尾巴、时刻警醒、小心翼翼地度日,因为恐惧与不安都在无声地充斥在我生活的一点一滴里。

每一次喝水,打开杯子我都要来回确认杯子是否干净,里面的液体到底是不是饮用水;

每一次吃饭,我都是等着所有人吃完才敢去排队,生怕他们会把剩菜剩饭倒入我的碗中;

每一次睡觉,我都要反复确认被子有没有被水弄湿;

每一次上洗手间,我都要确认每一个隔间都没有人才安心,而且逗留的时间都不敢太长,整个过程都要聚精会神地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每一次的休闲时间,别的小孩子都是成群结队地玩游戏,而我向来无感,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无人知晓的小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天空。

明是无边无际的一片,可我就只看到了被这四面围住的大小。

我对着蓝天白云许愿,希望自己可以早一点离开这个牢笼,我的生活里也能多一缕阳光照入。

我想,在这里的每一个小孩都有这么一个心愿。

所以每到院里的开放日,大家都会拼劲全力地施展自己的才能,只希望能够吸引到可以将自己领回家的家长,那些能说会道又机灵的小孩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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