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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后面伸长脖子,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阳溪去看看。”
我正忙着拿小刷子清理那个暖炉,他这样说,我头也不回地道:“总有机会的。”
他又道:“不知道你买给我的那个屋子,还在不在。”
我想了想,道:“大约还在吧。”我还真没什么把握。安玉宁八成是知道了那处的存在。可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估计也不能得他上心吧。
他道:“那么,什么时候,能同你一起回去看看?”
我的动作一顿。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他道:“你回过头来。”
我深呼吸了一下,回过头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先生,怎么了?”这屋子里还有些下人在,他想做什么?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道:“你还欠我一个答复。”
“……”我别开了脸。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我只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当初他说,我和安玉宁没有圆房。所以他不算夺友人之妻。可是如今,他不是看到了吗?我孩子都有了。
他道:“我说的话,一直是作数的。”说着,他又一笑,道:“跟你不一样。”
我再一次:“……”
当天夜里,我带着平儿,在院子里摆了小宴,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天气有点冷,虽然我脚边摆了暖炉,我却总是觉得有些寒毛直立。于是我一直抱着平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取暖,还是别的什么。
他好像很有兴致,花前月下,一直饮酒。
我忍不住劝他:“先生,少喝一点。”他的酒量还可以,可是他并不是贪杯之人。昔日,他也曾出入商家筵席,不得已的应酬饮酒。可是如果不是必要,他从来不喝的。
他端着犀角杯,喝的是烈酒。安玉宁喝酒很讲究,葡萄美酒夜光杯,烈酒便一定要配上犀角杯,使烈酒更加清冽。
此时孙思文端着这个杯子,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嘴唇水润。似醉非醉。他听我这样说,便笑了一笑,道:“我一直是个孤家寡人。就是喝醉了,又有什么要紧?何况你这院子里,下人这么多,难道还照看不了我一个醉鬼吗? ”
我不敢接话了,呐呐地低下了头。
他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竟道:“你看,你又是这个样子。你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就会低头认错。让我都不忍心说你。大约也是我把你宠坏了。”
“……”
他却不理我了,自顾自地喝酒。
结果,他果然喝醉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我无语望天。觉得安玉宁真的不该走。
可是一想,我又不愿意把孙思文和奇异果那种登徒子相提并论。我总是还认他是我的知己好友,彼时我被所有人抛弃,是他同我一起,并肩奋斗,总是在我消弭下去的时候扶我一把。
没有办法,我只能过去把他扶起来,招呼人把他抬回去。他虽然醉,脚步也有些晃荡,但是并没有依赖我们抬,还站得挺直。回到了屋子里。他却牵住了我的袖子。
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只得低声安抚他:“睡吧,天不早了。”
他竟拉着我道:“你陪我。”
我:“……先生,醒一醒?我是安少奶奶。”
他固执地拉着我的袖子:“你是包包。”
我一怔。
他低声道:“包包,你陪我。就说会子话。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到院子里去。”随即,他左看右看,突然来了脾气,道:“谁把我送回来的?”
我:“……”
我觉得吧,我不该跟一个醉鬼计较。可是又拧不过他,只能被他拖着袖子,又拖回了院子里。
“你们,先下去吧。”
小兔有些踌躇:“少奶奶,这……”
我无奈地摆摆手,道:“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孙思文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好像在发愣。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狼狈,不敢抬头。
他便笑了,有点像个小孩子,拉着我坐下。然后手便顺藤摸瓜,摸上来,抓住了我的手,捏在手心里。我抽了两下,抽不回来。醉鬼的力气很大,我是挣不过他的。于是只能叹息了一声,退开了一些,给他一只手握着。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我们交握的手,笑了一声。道:“我早就想这样了。”
我:“……”我觉得我应该去陪我闺女,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醉鬼瞎扯。
他却醉得很绅士,只是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并没有其他的逾矩。
他望了望天,道:“人心里,总会有一两个隐晦的地方的。我起初是不肯认的。可是现在,却由不得我不认。”
我漫漫地道:“那你怎么办?”
他认真地道:“我想带你走。”
我:“……先生,我是孩子他娘了。”
他更认真地点点头,道:“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孩子。只要你再给我一个血脉。”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先生,你前途无量,不该为了我而荒废了。你看,我相公是皇商,也算是你的同僚。你如果染指他妻,你觉得,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怎么办?”
他似乎傻了傻,没有听明白我说什么。
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觉得,跟一个醉鬼,说这么清醒的话,怎么可能得到回应。
他用力拉住我的手,道:“我不管。”
果然,醉得厉害。
他道:“我不管。我是遵从先父遗愿,一定要考上御医,可是我没有答应我父亲。到底要做多久御医。”
我拍拍他的手,道:“先生,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总是这样的。你以前,总是说话不算话,说了要来见我,却总是让我空等。而我总是等着你,你却总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