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这才磕了头,道:“夫人,这事儿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若要责罚,责罚奴婢便是。可别因为奴婢,就不升刺槐姐做一等丫鬟……”
刺槐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春水便吓得噤了声。
谢葭就看了轻罗和知画一眼。轻罗面容平和,还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知画倒像是看热闹似的,那个表情一时没有藏住尾巴,被谢葭逮个正着。
谢葭就在心里暗叹,也没有发脾气,道:“刺槐,春水是跟着你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
刺槐低声道:“春水的爹和奴婢的爹是一块儿打过仗的,后来死在外面,春水找回来的已经八岁了,什么也不记得,大约是靠乞讨过日子的。这些,府里都是有案底查的。太夫人便让奴婢带着她,今年是第五年。”
“这么说着丫头才十三岁。这么小的年纪,不管做错了什么,怎么可能就这样赶出府去。你起来罢。”
刺槐却不敢起来,道:“夫人,是奴婢疏忽大意,请夫人一并责罚奴婢。”
谢葭道:“罚自然要罚。手脚不干净,可不是什么小事。春水就关到柴房去好好反省三日,只准送水,不准吃饭。”
这个惩罚不算轻。但是手脚不干净一向是大户人家的大忌,不砍掉手脚都算好的了,何况只是饿几天。
绿杏也不敢多说什么,谢葭让她下去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就只有刺槐还跪着。知画站着,轻罗坐着。
谢葭坐在长椅里,长时间的沉默。
气氛越来越压抑。这样一来,连知画都有些不安起来。轻罗也会偶尔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半晌,谢葭低声道:“刺槐,你起来罢。”
刺槐还是不肯。
谢葭道:“你跪着也没有用。今天我可以把春水的手剁掉然后把她赶出去,可是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真以为我会这么做?”
又道:“春水年幼时不幸,很可能以前就是靠行窃为生的。大约也是从前饿怕了,所以才会有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藏下一些来的习惯。她回到卫府这些年,好歹也算是衣食无忧。那么只要慢慢改,这毛病是能改掉的。既然你对她情深意重,就要好好教她,让她知道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吃喝,藏了这些东西不但不能保命,可能还会送命。”
“这样一来,她自然就慢慢地改了。那么我才能慢慢给她一个前途,以后才敢给她寻觅一个好婆家!”
刺槐眼泪差点掉出来了,俯首磕了个头,道:“是,奴婢明白了。谢夫人恩典。”
谢葭道:“你起来,站到一边去。”
刺槐就站了起来,站在谢葭身边。
看她那个眼神,轻罗和知画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打了个突。
果然,她缓缓地道:“从前我就知道,咱们房里也学人家,是分门结派的。可是我是今儿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
知画吓得连忙道:“姑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们……”
谢葭笑了起来,道:“你们喊我‘姑娘’,她们叫我‘夫人’,不分门结派,也是不能了!”
知画委屈地道:“可,这不是规矩吗……”
谢葭道:“对,是规矩。但从今儿起,我要废了这个规矩!从你们两个开始,嘴里只能有‘夫人’,不能有‘姑娘’。谁再叫错,月钱就扣一吊。”
知画和轻罗只好答应了。
谢葭看着轻罗。
轻罗被她看得一个突,连忙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边:“夫人!”
谢葭摇摇头,颇失望:“轻罗,我让你管账,可不是让你耳朵都不用去听,眼睛都不用再去看!知画年纪小会疏忽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你一向是我身边最年长,又最得力的!你说说,你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话,就透给自己人?”
轻罗连忙道:“奴婢不敢!”
“还说不敢!”谢葭发起脾气来了,“除了各位妈妈,就你年纪最长,小丫鬟们都要叫你一声姐姐!可是你呢,你敢说平时她们怎么闹的,你不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你就是不去管,还有意推波助澜!”
“你是高台看戏不嫌累,横竖扯不到你身上?”
轻罗就跪下了,热泪盈眶:“夫人,奴婢知错了!”
知画看不过,也跪下了:“姑娘,轻罗姐姐纵然有做的不是的地方,还不都是为了姑娘!当年在将军府,姑娘受了这些人多少气。别说是轻罗姐姐,就是奴婢,也就是亲热不起来!姑娘要罚,只管罚便是了!”
谢葭看向轻罗:“你就是这么想的?”
轻罗低着头,轻声道:“夫人,知画年幼,都是无心之言……”
谢葭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老实说,你可是这样想的?”
半晌,轻罗还是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奴婢只是气不过……当年在将军府的时候,太夫人和夫人起了争执的时候,那些卫府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嘴脸……”
谢葭叹息。她想到了小丫鬟之间分门结派,肯定是几个大的默许,源头肯定在谢家人这边。可是却没有想到,心结竟然是这个!
刺槐也跪下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谢葭轻声道:“轻罗,那些事都过去了。娘对我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你还会不清楚吗?何况和那些下人计较?何况,你怎么忘了,这一路上,是谁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保住了我们的命?”
“旁人归旁人,刺槐紫薇白平,她们几个和你们日日在一块儿,难道就没有情分可言?”
轻罗低着头,哽咽道:“夫人,奴婢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