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一只手搀着公主,一只手垂在身侧,暗暗攥紧。
天气寒凉,公主说:“别院缺东少西的,住着确实不方便。明儿就是上元节了,咱们今晚就回去,不要再住这里了。”
沈寂乖顺,安静听她说话。
很快,琴姑姑端了热汤肉过来,公主催促沈寂吃喝。又跟琴姑姑说今晚就搬回去,让下人们收拾收拾。
琴姑姑高兴的答应一声,很快吩咐了下去。
公主有子万事足,只盯着沈寂看,一分一秒都不愿分离。
不多时,庄嬷嬷进来回话,说少夫人大概是有些不舒服,已经躺下了,不过她自己倒说了没事,说歇歇就好了。
沈寂极快的看了公主一眼,没说话。
公主虽有怨言,可思量着她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说:“你派人回去将陈医女请来看看。”
庄嬷嬷笑说:“婢子已自作主张让香如回府请人了。”
恰在这时,有小厮过来说国公爷回来了,请公主和寂少爷去明心堂。
第24章 沈寂—谢无忌
到底夫妻多年, 丈夫稍微一个不寻常的举动,长公主就能猜出其后必有深意,转而问询了一番。果不出所料,不仅是国公爷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谢家族人, 浩浩荡荡一大群。
大长公主狠狠吃了一惊。作为家主,谢孝儒想召集在平京的谢家人并不难, 只是这般突然……
公主很快想到沈寂今日要走, 且口口声声国公爷放他离开。她眼睫一颤,忙问:“谢灵空、谢明华、谢润三位公子都来了吗?”
小厮想了想, 说:“奴只瞧见了谢灵空公子, 同国公爷一道的都是族中长辈, 年轻一辈的只来了两位,小公子们一律没来。”
公主点点头。其实很久之前二人就曾商议过, 要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商议了很多年,最近一年才开始付诸行动,挑挑拣拣,统共筛选出了三个,原打算等她从雍州回来, 这事就定下,修改族谱,祭告祖宗。谁知她的亲儿子竟死而复生了。
公主不由多想。她从不怀疑丈夫对自己的真心, 反而因为丈夫太过舍己无私而猜测他是不是一意孤行的要认谢家惊才绝绝的子侄做嗣子,放任平庸的亲生子自由。就像谢孝儒自己说的, 只许他荣华富贵一生, 而不管他仕途前程。
对于丈夫的决定,她从来都是支持的。她相信丈夫无论如何行事都自有他的道理。她信赖他, 深爱着他。就像他一直维护她疼爱她一样。
到底是孩子没养在自己身边,荒废了,不叫丈夫满意吗?
他这是要快刀斩乱麻,绝了隐患?是啊,越是大家族越是讲究平稳昌荣,舍小己而顾大局。
公主心里惆怅,深觉对不住儿子,又不愿父子因此生隙。并不急着去明心堂,而是将他们夫妇二人的难处,以及家族继承人悬而未决带来的人心不稳细细说与他听。让他不要怨怼父亲的决定,且再三保证谢灵空是个好孩子,好弟弟,将来若是他继承家主之位,也必定不会亏待他。又说就算父亲那边他失了应得的身份,可他身上到底流了一半皇家血脉,当年他又是顶替太子被英王抓去才遭遇这些。皇帝舅舅和太子兄长都不会亏待了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不要计较眼前得失。
公主是为了宽慰儿子才说了这些,却不知沈寂越听头越大。他从小长在沈家,那小小的偏远家族,统共才多少人口多少年的传承,为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都能争得头破血流,机关算尽。谢家数百年的耕耘传承,若论狠心计谋恐怕弄死个人都是悄没声息的。
他,沈寂,不想同人争长短,只想安静过自己的日子。越平静越简单越好。
他谦和恭敬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公主直夸他是个懂事孩子,心里却止不住的心疼,暗暗下定决心要补偿他,尽自己所能将一切最好的都要给他。
下人又过来催,公主这才放心的由沈寂搀着胳膊往明心堂去。
沈寂又问:“娘,庄嬷嬷说派人去请了陈医女过来,人已经到了吗?”
公主都忘了这事,差人去问。
二人沿着回廊,没多久到了明心堂,还算宽敞的厅堂坐满了人。
天色昏暗,虽时候尚早,却早早掌了灯。
沈寂搀着公主过来时,原本嘈嘈切切的话音一停,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或震惊不解或疑惑探究,或注目审视或似有所感亦喜亦悲。
沈寂脚步一顿,直觉想往后躲,可是他往哪躲呢?白驰不在。
想到白驰,他的肩背不由又挺直了些,不论如何,他都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他的妻子身子不适,他想回到她身边。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一个熟人。同她一起的还有别的一些人,站在厅下,垂眸不语,由形容拘谨。
公主也看见了,脚步微顿。
谢孝儒笑容满面,将妻、子迎了上来,一手拉一个。
沈寂看到了一名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一派贵公子的气度,一看就是大家族的深厚底蕴精心温养出来的孩子,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上等美玉。
谢灵空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目光轻移,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很矜持。沈寂猜出他是谁,不由低下头,自惭形愧。
像这样真正的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犹如那天上月,高不可攀。沈寂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低他一等。不过也无甚要紧,他从未想过要和这样的人中龙凤比较。他有自己的活法,自得其乐。可如今偏有人将他硬拽了进来,一身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