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二公子,温氏自是有所耳闻,也偶然瞧过几眼。她是当娘的人,最是不忍孩子受苦,将孩子一卷抱到自己客居的厢房。悉心照料了半日,竟无一沈家人发觉。
温氏在生下白驰后,曾有过一个男孩儿,没养足月就夭折了,她也落下了病根,此后一直未再有孕。她最是温软和善,菩萨心肠。小沈寂昏迷中攥住她的手指头一声声的叫她娘,温氏的心都化了,心中也做了决定。
等次日马车备好,要走了。温氏就同女儿做了一出戏,由白驰哭闹着将这事闹出来,认下是她误将沈寂推下池塘害他生病。温氏做样子又气又急,要责罚打骂,沈家人自然要拦,最后温氏借着对女儿晓以大义做错事要承担后果的由头,将沈寂接去自己家养病。
秦氏心不慈又极要面子,若是平常怎么都不会同意。沈寂养在她膝下,被她养的又瘦又小,放出去,她自己都觉得丢脸。可拗不过亲家母教女严苛,要打要骂。秦氏不得不松口。
至于那些真正将沈寂推下池塘的孩子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认的。
此后,沈寂在白家过了两年好日子。也幸好有了温氏日以继夜的照顾,且舍得花钱请医买药,不然沈寂那一场大病,真不一定能熬的过去。就算勉强活下来,估计也毁了根基,真应验了冷漠之人的那句“霉运缠身,寿数不长。”
沈二娘子走的时候,沈寂还小,印象不深。可温氏的慈母形象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如果不是温氏得了急病,突然没了。兴许沈寂会一直被她抚养长大,她真的很喜欢他,将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沈寂也管她叫娘。
温氏走后,沈家来吊唁,顺便就将沈寂带走了。
人人都说他是厄运之子,谁沾上他谁就会不幸。温氏多么健壮的人呐,看面相也是长命百岁的人,就因为收养了他,才会遭遇不幸。害得白驰小小年纪也没了亲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沈寂一直羞于再见白驰,他愧疚,不安,缩头塌肩,话又不会说了。白驰刚教会他——被人欺负了要反击,他又不会了。甚至还心甘情愿的被欺负,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似乎被欺负的越很,他心里承受的罪过就会减轻些。
直到三年后,健壮敦实的白驰围追堵截将他擒住,看着又变成骨瘦如柴的他,气得上前揪住他头发骑在身下一顿死打。
她说:“我早就听说了,你一直觉得是自己命不好才让我娘没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娘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这样的,不好好的活,你对得起我娘吗?”
“我跟你讲,你要是觉得心里有愧,你就对我好呀!我爹说了人死不能复生,要好好珍惜活着的人。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好好吃饭,好好练功,不哭不闹也不任性了。好好长大,不叫我爹操心,你呢?”
沈寂收回思绪,如今他亲生父母建在,有妻有子,富贵无忧,前程似锦。
一切都是苦尽甘来的样子。
也许那些诅咒当不得真,他并不是什么厄运之子,也不会总是倒霉。
*
今日便是上元节,因上元之夜以观灯为主,又称灯节。周制,日落坊门关闭,禁止人行。若逢正月十五,自当日起,官员休沐三天。夜晚不闭坊门,可呼朋引伴外出燃灯、观灯。
沈寂就是在这样一个喧嚣热闹的节日被迎回了荣国公府。
白驰是跟着沈寂一起离开的别院,却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嬷嬷说,国公爷同少爷有话要交代,同乘一辆。
公主同她这个儿媳妇却没什么好说的,各自乘了一辆,马车宽大,互不打扰,也舒服。
荣国公府府门大开,仆从家丁护卫两边排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烈兴奋之情,齐刷刷躬身行礼,恭迎他们的少主人回家。谢灵空亦在其列,快活的迎了上来。
载着白驰的马车却从车队后,转了个方向,往巷子驶去。
没一会,驶入后门,进了去。又行了片刻,停下。外头有嬷嬷笑意盈盈请她下车。
铃兰第一个窜出来,打开帘子,跳下马车,随意张望,啧啧惊叹。嬷嬷一脸肃容,轻咳一声,不满铃兰没规矩。
有循规蹈矩的宫人正要上前打开帘子,白驰一伸手挥开,一跃而下,迅捷轻快,连摆放的好好的踢凳都没用。
“这是哪里?”白驰也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
嬷嬷收敛怪异的表情,福身道:“禀少夫人,这里是大长公主府。”
见白驰露出疑惑,解释道:“公主府和荣国公府只隔了条小巷,后门对开,互通。”
白驰站住,忽地一笑,“你们少爷是从大门被迎进了国公府。”
嬷嬷心知肚明,立刻解释道:“国公府聚集了众多谢家人,外男众多,少夫人从国公府大门进,恐不方便。”
白驰:“可这里也不是国公府。”
嬷嬷一顿,说:“咱们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国公爷寻常也是住在公主府的,倒是国公府住的都是谢家子侄。”
白驰:“可我也不是从公主府大门进来的吧?”
嬷嬷的眉头皱了下,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也没料到这位新少夫人这般咄咄逼人,心下难免担忧,她是奉命伺候她的,主子难缠,下仆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