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12)
“继续查吧。”
欧阳茗抚摸蛇身的手顿了顿,声音又脆又冷。
她的眉头拧起,面色森然。
绝凝散是酆都绝密的一味毒,只有欧阳家的嫡系可以接触到,从不外传。绝凝散顾名思义,断绝凝止,对于正常人无害,只对受伤之人作效,可以把小伤化大,血流不止直到死亡,死后查不出任何毒性残留,能杀人于无形。
酆都曾在半年前遭遇了一次地震,陈列百毒样品的密室在震后修复中被发现缺失了几味毒,其中就包括了绝密等级的绝凝散。
密室向来对嫡系以外的任何人保密,但凭借嫡系弟子的权限也都没有必要去密室里偷毒,由此,这密室自开宗以来除了时不时添些藏品之外基本无人问津,若不是一场天灾,谁也不会发现其中缺少了几味毒,更别提查到是何时、何人取走的毒了。
事后欧阳茗立即封锁了消息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直到被赵宥一行人找上了门。
“大小姐,盛京的事……”
“酆都自从承华帝登基之后便没再与盛京有过瓜葛了。当年与凤凰城结仇时欠朝廷的人情,爷爷也早在南征时还了,不是说约好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吗,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宗主当年与秦王似乎只达成了出兵凤凰城与征讨南诏的协定。”女子犹豫了一下,纠正道。
“协定?说得好听。若没有爷爷,他秦王拿什么灭南诏的国,更别说坐稳这十三年承华帝位。”欧阳茗不屑地轻哼。
“……这毕竟也是双方各取所需达成的交易,我们借西南侯的兵打压凤凰城的势,秦王借我们的毒攻破南诏皇城,对于彼此都有利无弊。大小姐,您方才这话也只可在此处说说,不能叫外人听去。”
欧阳茗不满地嘟了嘟嘴:“知道啦……”
“承华帝即位后选贤任能,励精图治,九州海晏河清,盛世空前,不妨为一个好皇帝。过去十八年里,朝廷也没再打扰过酆都,我们都乐得清净。宗主也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女子规劝道。
“我知道的啦,承华帝是个好皇帝,全天下都心知肚明啊……姑母你可别念叨了,我头都大了。”欧阳茗不满道,“只是一想到如今又有人把手伸到我们酆都来,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的确是来者不善。”
“管他是趁火打劫还是有意为之……敢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哼,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四大宗,什么是西极酆都。”欧阳茗冷哼一声,面露厉色。
女子应下:“大小姐,还有一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去查了查琅琊王身边那人的底细,似乎是从东川方向来的。”
欧阳茗有些意外:“东川?”
“是。出身东川宋氏,但似乎只是个不大重要的旁支子弟。”
“……东川……居然是东川……难怪小黑会感受到他身上藏起来的剑意,我就该猜到是东川来的。”说着,那黑蛇像是有灵性一般地动了动,附和欧阳茗的话。
“剑意?”女子不解,“是满庭芳的人?”
“东川可只有那一个剑宗噢。”
“居然是满庭芳?那怎么会查不到。”女子有些惊讶。
“查不到正常……毕竟,如果是他的话。”欧阳茗笑了笑,目光悠然。
“小黑,你说你感受到的剑意是半步洪荒?”欧阳茗与巨蛇似乎交流无阻。
“是燕九,还是阮秋水?小黑你再猜猜?”
巨蛇闻言蜷缩了一下身体,神态忽而萎蔫了一下。
“没事啦小黑,我知道你从前跟在爷爷身边时吃过那两人的亏,不必后怕,你现在跟我啦。而且,是哪个都一样哦。”欧阳茗安慰了一下受挫的巨蛇,“能让满庭芳保护得这么好的弟子,在我印象里只有一个人呢。”
少女的话音转而又顿了顿,语气里带些不解,又带些兴味。
“不过……满庭芳这是要做什么,承华年间的这滩浑水,居然是他们先趟?”
欧阳茗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敛下了面色,不再多言。
毕竟,在那么一场风雨之下,即使偏远如酆都,也免不了要做出选择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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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尧丢下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径直走了,留了一屋寂静。
赵宥沉着面容端坐在桌旁思忖,高挑而凌厉的眉骨微微横着,如一砚沉寂的墨。
宋珩之迟来地后悔自己没有在裴修尧进屋之时就走开,他那时甚至没看懂裴修尧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明明不长的一段话,却句句机密,字字珠玑。
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赵宥为何不防他?
难道萍水相逢的三日交易,值得如此推心置腹?
难不成裴修尧与他说了什么?
宋珩之神色复杂,心中否定,不对,裴修尧不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已经与赵宥通过气。
那赵宥又是在做什么,把这些故意给他一个满庭芳的弟子听又是做什么?
宋珩之微微蹙眉,他看不懂赵宥。
赵宥却忽然转了视线,一双凌厉的眼如鹰隼般钉在宋珩之身上,目光灼烈而深邃。
宋珩之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罢了。”赵宥倏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眼眸,收敛了一身的戾气。
“……你快去睡吧。”赵宥疲倦地转过身,无力地撑着桌面揉了揉眉心,话里多是力不从心。
宋珩之欲张口,却又在嗓子眼止住了话。
依照他的身份,有很多话他都不该说,也不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