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11)
能让世子亲查的案子必然有玄机在其中,于公于私,赵宥都想听听裴修尧的见解。
“就这么听?”裴修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宋珩之。
“就这么听。”赵宥面不改色。
宋珩之意外地看了眼赵宥,坐在一侧没作声。
裴修尧玩味的目光在两人中间绕了圈,也没多管事。
“好吧,那我直说了。我知道你三年前自请离京是为了查慧妃之死。”裴修尧单刀直入,毫无拖泥带水。
“太医院首席曾是我外公的门生,慧妃死后他曾与外公秘密写过信,说了一点其中的蹊跷之处。当时太医院下的定论是慧妃死于肺疾病入膏肓,但实际上导致她死亡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肺疾,而是咳血所导致大量内出血。但普通肺疾咳血是不会导致如此的。”
“与这次的凶案有关?”赵宥拧眉,裴修尧说的这些,他也是查到了的。
“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死的,外伤,大量出血,根本来不及救。”裴修尧正色道,“外公亲自查看的尸身,他说这种止不住血的情况像是中了某种毒,不过也只是猜测。至于慧妃,我没验过尸身,没法作出什么论断。”
“你我会同时现身酆都,还不算一种论断么。”赵宥讽刺地出声,眼眸低垂,看不清其中的意味。
裴修尧不置可否,继续说下去。
“不过案发时我到的实在巧,幕后黑手可能都没想到我还来得及听了一句遗言。”
“殿下,接下来的话我可连在陛下那里都没说呢。”裴修尧淡声笑了下,目光意味不明。
赵宥眸色深沉如渊,等着裴修尧的下文。
“没有信。”裴修尧语气一沉。
赵宥眸色蓦然变深。
“死者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信。”
“汝陵递给刑部的折子上也没有提及半个信字。”裴修尧冷笑一声。
“可盛京偏偏传开了这么一则流言,说国师与老天师夜观星象、占算紫微,写了那么一封信。你或许还没听说吧,如今盛京里,齐王、昭王可为了这封信互咬得厉害,朝都快上不下去了。”
裴修尧讽刺笑得意味不明。
“而我居然还在酆都遇见了深居简出的琅琊王殿下。”
“那我还真就不得不怀疑一下,这封信,是否确有此信了。”
“是没有信还是你去晚了没拿到信?”赵宥不理他的话里有话,单刀直入地反问道。
“没有信,死者临死只喊了声老天师,他死之前,我与青城山一个道士在他门外意外碰了面、试了几招,那时候还没发生命案,我到得不算晚,几乎是他刚刚遇害,我就到了。后来我问了那道士,他说老天师并没有让他带信下山,只是让他来雁落山拜访故友。”
“噢,多说一嘴,那个道士就是十八年春祭陛下看中的那个继任,老天师亲传弟子。”裴修尧说完,撑起了下巴,静候赵宥的反应。
“我哪位皇兄做的局?”赵宥抬眼,冷声道。
裴修尧换个手撑下巴:“我以为是你做的局。”
赵宥嗤笑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
“殿下,你可别在此自怨自艾——”裴修尧一双凤眼挑起狭长的弧度,“盛京还有一则没传开的传言——”
赵宥低垂着的阴测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地上,冷光凌凌。
“好像说的是琅琊王殿下将要回京,特地在雁落山给两位殿下送上一纸厚礼。”裴修尧满意地见赵宥一脸阴鸷,半眯起眼睛敲了敲桌板。
“一封查无实据的信,牵出东宫储位,牵出国师,牵出青城山,还事发汝陵。”
手指敲击实木的清脆闷响在不大的房间里掷地有声。
敲在每个人心里,落下了不同的回音。
“什么毒,要长宁王世子、刑部尚书亲自查?”
“陛下难道不知道裴家从不站队?”
“陛下难道不知道龚道济是你琅琊王左丞一手扶上来的?”
宋珩之微微垂下眼睑,有些艰难地吸了口冷气。
裴修尧把话说到这里,就连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湖人都懂了其中道理。
他多看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看的赵宥,一时间也神情复杂。
“这案子能不能查出来,最后是怎么个定案法,陛下他根本不在乎。左右争那把椅子的、敢做这事的,不过两三个人罢了。他特地派龚道济远赴酆都亲自查案,不过是顺水推舟要把你也拉进来,一了百了做个大局。”
“说真的,赵宥,盛京在变天了。”
“半山风雨已经压在你头上了。”
“你知道的,你们皇家的斗争从来不是在争个谁输谁赢——只有你死我活。”
“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要独善己身么。”
第7章 欧阳
“……”
“……”
万籁俱寂。
酆都罗山的最高峰,松柏苍苍,竹涛潇潇,掩映了一座鸦黑漆色的殿堂,只留一抹明白色的月光落下,照其项梁。
殿堂之内白烛重影,微火戚然,四周之壁上挂着看不出原貌的森森白骨,气氛阴谲。
浑身雪色的少女坐在大堂正中,一条通体墨黑的巨蛇环绕着她,徒留一双金莹的蛇瞳微眨,一副雪出玄墨图栩栩而摹,诡谲而昳丽。
一帘之隔后,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子侍立着回话,面色淡漠,无喜无悲,很难想见什么表情会出现在这张脸上。
“……至今还没查到是从哪里走漏的绝凝散,山内照旧一切并无异常。”
本就极白的少女在一屋白烛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几分森然,一双极其罕见的红眸低垂,小手抚着盘踞在周身的巨蛇上,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