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10)
赵宥被那白晃得脑袋里一阵混乱,那画册上接下去的什么画都没看进去。
宋珩之在一旁悉悉索索捯饬了一会儿,回到饭桌上时已经松松束起了发,成了一身慵懒里唯一的正色。
“抱歉。”宋珩之坐在赵宥对面,有些不自在,“菜都凉了。”
“啊?不碍事。”赵宥堪堪回神,努力把那一段雪白的脖颈从脑海里甩出去。
“陪我忙了半天了,吃点吧。”赵宥不客气地先下了筷子,给宋珩之夹了一块鸡腿,又给自己夹了片笋,“谁知道出个门还能撞上这种糟心事,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琅琊听曲儿。”
宋珩之愣愣地看着碗里的鸡腿,嘴里不是个滋味,纵是在满庭芳,好像也没有人会给他夹菜。
“怎么不吃?瞧你瘦的。”赵宥见宋珩之迟迟不动筷子,以为他挑食。
“你这种身板就不能挑嘴。”
于是这饭桌话题又风马不及地偏到了修身健体上去,赵宥很有纨绔之风地大谈对于美酒佳肴的见解,顺带批评两声宋珩之太瘦,又跑偏地要给他介绍相熟的习武人士教他练练身体。
宋珩之那点别扭彻底被赵宥一张嘴跑没了。
他倏尔笑了一声,笑自己尽想些有的没的,庸人自扰。
赵宥也终于收住了口,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这嘴都干了,好说歹说总算是给人哄好了。
可惜了平时总冷着张脸,笑起来倒是好看得紧。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刚哄好的小美人怕是又要气走了。
一顿饭和和气气地吃完,赵宥起身去洗漱,自无话说。
赵宥沐过身后似乎在外廊上与龚道济说了会儿话,只能听见声音,听不清内容,宋珩之也没那个心思去细究,捏着赵宥没看完的画册打发时间。
画的尽是些酆都怪谈,夜里看起来还有些慎得慌。
赵宥说完了话就推门进来。
酆都备着的寝衣他穿来倒是正好,服帖修身,衬出修长有力的身段,也没掩住风流矜贵的气质。
赵宥不刻意摆出不正经模样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很有传闻里琅琊王丰神俊秀的风采。
宋珩之只浅浅递去了一个眼神,便收了回来,不再多看他。
“少看那册子,小心夜里做噩梦。”赵宥从宋珩之手里抽走画册,兀自收在了一旁。
宋珩之冷冷地蹙起眉,眼神似乎在说:你拿走了我看什么?
“小孩子就该早点睡觉。”赵宥反手一扔,画册飞到了墙角。
“你才是小孩。”宋珩之不满地扯了扯嘴角,瞪了眼赵宥。
赵宥正欲开口回怼,倏尔却传来了敲门声。
两人意外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他们?
第6章 夜谈
“殿下,是我。”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宥与宋珩之意外地对视一眼——
来者居然是裴修尧。
宋珩之收在袖下的手不由地紧了紧,难道裴修尧是来向赵宥捅破他身份的?
宋珩之皱起眉,面色隐隐透出沉重。
赵宥却在听出门外是裴修尧后没有多迟疑地起身去开了门。
入目的裴修尧也是洗漱了一番的,穿了一身青山碧的绸制寝衣,身形倾长,气质矜贵,面上戴着一抹浅淡的笑。
这么看着倒是没了白天那股子锋利感。
“这么晚了,世子有何贵干?”赵宥面色里浮起几分了然的玩味,只是话里话外又都不像欢迎来客的模样。
听得明晰,这俩人分明熟稔得很。
裴修尧“啧”了一声,语气里是似真似假的不满:“殿下不必硬装成什么正经人,我从前打更之后在花街柳巷遇见你可不在少数。”
宋珩之对此不意外,只是挑着眉眼斜睨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赵宥。
“……以前是以前。”赵宥哽了一下,没料到裴修尧这么不给面子。
“到底让不让进啊?”裴修尧看起来不想与赵宥扯皮,直截了当道,“我还以为你很想知道些案件的细节呢?”
“世子愿意讲?”赵宥闻言,轻挑了下眉。
裴修尧纡尊降贵地瞥了一眼宋珩之,自顾自越过赵宥走了进来,悠哉地坐在椅子上。
赵宥全然不在意裴修尧这些看似僭越的举动,只倚在门口面露趣色。
“你觉得我会如此小气?”裴修尧慢条斯理地笑了下。
“不敢。”赵宥笑着双手合上门,坐到裴修尧对面,“赵某洗耳恭听。”
裴修尧轻笑一声,也不理赵宥话里有意的折煞。
全九州能受着赵宥这话的,恐怕也只有裴修尧了。
江州汝陵,长宁王府,大雍唯一异姓王。裴家地缘江南富庶地,千年世家,傲立三朝而烈火烹油。长宁王在朝坐镇枢密院,统领全国军务握有实权。老长宁王曾一战杀敌三十万,挫尽匈奴锐气,至今不敢再犯我疆。
当今长宁王妃孙思乔则是雁落山孙神医唯一的女儿。雁落山是九州唯一的药宗,宗主孙圣景是开宗以来最年轻的半步洪荒,真真正正的妙手回春,“阎王叫他三更死,我偏留他到五更”的盛名响彻江湖。
长宁王与王妃婚后又只生了裴修尧一个,于是这位倾尽了两个顶级世家的所有宠爱于一身的九州瞩目的天之骄子,实际上过得比起几位皇子还潇洒滋润几分。
这样贵中之贵的世家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长宁王世子不称殿下只称世子,直接表明长宁王府不参继承的原则,惯于把自己摘得离朝堂斗争很远。
裴修尧这个王府世子更是一年都不会去面几次圣,更别说奉命查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