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9)
宋珩之还有意要争一争,被裴修尧一句“你不是他护卫吗,护卫不得贴身护着吗”怼得无话可说。
赵宥则是在一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毫无话语权,这个皇子当得分外憋屈。
宋珩之与赵宥回厢房的一路上都沉着脸,周身冷得能直接冻伤人。
“我说,小祖宗啊,您别生气了行吗?”
赵宥万般无奈地叹气,自觉如果不哄好了宋珩之,今晚就要横死在自己人手下。
“我哪敢与琅琊王殿下置气。”宋珩之冷冷嗔了一句,坐到厢房最偏僻的一处椅子上,不给赵宥分半个眼神。
“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赵宥心道乖乖,这祖宗是真生气了,赶忙找补,“你看我这爹不疼娘不在的,到处还有人追着我杀,出门哪敢报真名。”
宋珩之收在袖中的手搭在冰凉的匕首上,不语。
赵宥不过是在油嘴滑舌地搅浑水,他听得出来。
此行的一路上,赵宥并没有在他面前把身份藏地滴水不漏,他自称姓琅琊王氏的王,名叫“王宥”,说叔父在齐州,身边两个“飞”字辈影卫……若说真的要藏,那是否太不上心了些。
自己也是,明明知道这人危险,还是遵循着那点不明所以的好奇跟了过来。
如今只怕难以全身而退,更怕连累了师门,把满庭芳搭进去。
裴修尧应当是知道他身份的,不过没戳穿,那人性格桀骜不驯又古怪无常,反而不一定会把他的身份捅出去。
所以他现下要做的是把身份瞒好了赵宥,等酆都的事情结束就返程回东川。
宋珩之回过神来看见赵宥悠闲怡然的模样,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去招惹这个半天没正形的危险分子,分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问题不在这个,你是谁你姓什么都与我无关。”宋珩之冷声道,“只是如今一间房一张榻,我从没与旁人一起睡过,不习惯。”
“那多好啊,你尝试尝试新鲜的,试试呗,万一习惯了呢。”
宋珩之:“……”
“我也没有和旁人睡过同榻啊,大家都是第一次,谁也没亏谁。”
宋珩鱼盐巫之:“……”
赵宥很不要脸地笑了,乐呵呵地去收拾起暖炉,顺手把外袍脱了下来,作势要去榻上休息。
“你——”宋珩之几乎要被气笑了,“我是让你睡地铺!”
“你怎么不睡?”
“你骗我在先!”
“分明是你偷我玉佩在先。”
“我……”宋珩之一时气结。
“所以嘛,挤一挤,忍一忍,这一晚上很快的,早点头不就好了。”
赵宥见宋珩之一张冷冰冰的小脸忍着恼怒,觉得挺好玩,忍不住逗人:“怎么,这时候不叫我琅琊王殿下了?不怕我罚你了?”
宋珩之白净的脸上阴测测一片阴云笼罩,他从小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倒不会在赵宥面前因为身份而据着。
“还琅琊王呢,就你这样的难怪你爹不疼你。”宋珩之咬牙切齿地反刺。
“可不是嘛……”赵宥面不改色地把话接下去,“不仅爹不喜欢,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小子。”
宋珩之倒被这话刺住了,张了张口,没了再去讽刺赵宥的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几度有话要说,还是被自己咽了下去,只挤出一句低低的喃喃,他从小也失了母亲,这种痛苦,他深有体会。
赵宥见宋珩之冷冰冰的脸缓缓萎蔫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好似说错了话。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把我当什么四皇子或是琅琊王。”赵宥转来走到宋珩之面前,捏起一张带些愁容的脸,耐心道,“你就像之前一样对我就行,你看裴修尧,他就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宋珩之一双明眸里闪过几分茫然,耳根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他一把甩开赵宥捏着他下巴的手,骂人的话滚到了嘴边,却看见赵宥一张毫无所觉、坦然磊落的俊脸,又说不出话。
揪着这点不放莫不是显得自己很小器?
可这是两个刚认识两天的大男人该做的事吗?
赵宥自然没想到宋珩之那一层,只当宋珩之还在气,又低声去哄:“是我口不择言了,怪我。”
赵宥从前在盛京有个骄纵的妹妹,是个一言不合就要闹脾气的小公主,他哄惯了小孩,完全没觉得什么不妥,宋珩之看起来小他两岁的样子,也当个孩子哄得了。
宋珩之被哄得脑子里思绪一片混乱,胡乱点了几下头就推开了赵宥起身去洗漱,连赵宥在后边喊他吃饭也只顾迷迷瞪瞪地逃走没听见。
等到宋珩之沐浴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洗漱了很久——为了忘记该死的、没有边界感的赵宥的那些无厘头的举动。
他再推开厢房门时,赵宥正坐在一桌饭菜前握着本画册不大专心地在读。
“等你吃饭呢。”赵宥眼都没抬,顺口招呼一声。
宋珩之见了一桌快凉透的饭菜,自觉失礼,赵宥居然还等了他这么久。
“你先吃好了。”
赵宥终于抬了眼,却见穿了一身宽大寝衣的宋珩之,冒着水汽的乌发松散地批在肩上,还有几丝陷进了松松垮垮的衣领,粘在了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而下……
赵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咳了咳:“晚上凉……你快披件衣服。”
宋珩之低低“嗯”了声,真就去找衣服了。
这幅难得听话的模样不禁令赵宥侧目。
“咳……头发也擦擦干。”
赵宥这一侧目又是满眼昳丽,宋珩之披上了件青色大氅——是赵宥的,但他好像没意识到,所以在宋珩之身上显得很宽大。他正慢吞吞地把头发从领子里捡出来,露出一段修长优雅的脖颈,白得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