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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老样子。”懿安长公主轻笑一声,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放下。”
阮秋水的唇角有些紧绷:“没有人能放下。”
“当初你找到平宁府来时,燕九已经回了东川。半年后,平宁府就不剩半个活人,你也被勒令禁止出府。而后我回了东川投奔燕九,算是彻底让满庭芳站在了与赵殊对立的立场……总的来说,是我对不住你。”
“可是你如今,又站在了哪个立场上。”懿安长公主也不否认阮秋水的说辞,只继续道,“左丞相?琅琊王?”
她面色如水,幽幽道:“可你别忘了,归根到底,他也是我皇兄的儿子。”
“而且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阮秋水阖眼不答,气氛倏尔陷入了沉默。
窗外再度有一阵肃肃的风刮过,将窗边的穗花吹得飘扬。懿安长公主放下手炉,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她看着窗外晴好地万里无云的碧空,精致华贵的面容上沾染着一分淡淡的哀戚。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阮秋水,只是目光凝视着遥远的天空:“满庭芳何苦要来蹚浑水?”
“何苦?”阮秋水自嘲地嗤笑一声,“今日事今日毕,你难道希望我们的陈年旧事留给我们的孩子们解决?”
这些痛苦和不幸留给我们就足矣了。
不要让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再受那些即使经年累月也磨灭不了的苦。
难道我们这些年的挣扎与煎熬,你还没受够吗?
嵇山夜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视他为人生的挚友和良师,我敬平宁公主为兄嫂,在盛京与他们相处的时日甚至可以算得上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一朝生变,一切全毁了。
你呢?终身不嫁不也是为了情之一字么?谈及燕九,你又难道不是有万语千言却到了嘴边也难以言说么?你们之间隔了的何止落花无情,更是相隔了盛京与东川的恩恩怨怨,更是那些故人生离死别的地久天长。
我们这些年故作的平静绵长又当真抚慰了心中的黯然神伤吗?
其实没有。
我们的痛苦从未消亡。
我们只能感到命运多损的无力。
这被称之为命运。
“……”懿安长公主的睫羽颤了颤,深深地合上眼。
宋珩之有些不忍心看她,蹙了蹙眉,忽而想到了自己与赵宥。
他不希望他们变成下一个懿安长公主和燕九。
绝对不要。
“阮秋水。”懿安长公主再回眸时,双眼中只有一片温和的宁静,她的声音很轻很缓,给人一种温柔却有力的郑重,“我会和皇兄说一说的。”
阮秋水却似乎是不大领情,只淡淡地笑了一声:“那多谢了。”
懿安长公主也跟着笑了一下,没有理会阮秋水的无礼:“你还真是,既然要谢我就认真一点啊。”
“公主殿下听的虚情假意还少么。”
“至少我方才所言,句句真心。”
“……”
闻言阮秋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懿安长公主面色不变,直直地对上阮秋水的眼。
“好。”
宋珩之听到阮秋水忽而道。
“既如此,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你下次能不能帮我去问问赵殊,他打算给我们家小珩之下多少聘礼?”
宋珩之在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懿安长公主面上那一抹微笑也僵在了脸上,在一瞬间失去了她天家贵女的镇静。
“啊?”
第104章 故事故人
“阮叔……”
一直到与阮秋水一起走出懿安长公主的雅间,宋珩之面上绯红的热意都没能褪干净。
阮秋水虽然是带着玩笑意说的那话,但懿安长公主那震惊与不知所措的神情、辛若晴促狭的笑意,都令宋珩之感到情难自制的羞涩。
她们可都是赵宥切切实实的家长啊。
这层窗户纸怎么就这么捅破了?
辛若晴也便罢了,是极好说话的,懿安长公主呢?承华帝可是她的亲哥哥,她知道了,那承华帝有什么道理不知道?
……
那位可是赵宥的亲爹爹啊!
……
宋珩之幽怨而无助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都是命。
“怎么?”阮秋水见宋珩之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懊悔表情,不以为意地挑眉,“我哪个字说错了?我们满庭芳赔了一个少主进去还不够吗?这聘礼我不该要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宋珩之总在阮秋水这里碰壁,对方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他是当真说不过他。
认识阮秋水的人都说,剑仙此人,嘴皮子功夫比他的剑还要厉害。
“那还要怎么说?是要我去找赵宥那个小混蛋,还是要我直接去找赵殊?总得有个人管事儿吧。”
“……”
“话说……明日赵殊就要亲临黄金台了,赵宥呢?”阮秋水话锋一转,挑眉道,“他还没出关呢?”
提及多日没有消息的赵宥,宋珩之也是终于放下了面上那点赧然之情,精致冷淡的面容上缓缓浮现起几分担忧之色。
如今在这个世上,入了那座剑阁还能全身而退的人,恐怕只有赵殊一个人。
只有万人之上的那位尊贵的承华帝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但他们不好向这位九五至尊问这个问题。
即使是赵宥也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只属于少数人的挑战与命运,与闲杂人等无关。
“他……”宋珩之微微蹙起眉,一双极其漂亮的明眸里潋滟起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