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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洲(28)

作者: 松月行衣 阅读记录

巡街的锣鼓声响起,段辰转过视线,穿过二楼外围的栏杆,向大街上看去。

官兵排成一对,齐齐跑来,街上众人被手持缨枪的士兵拦在了长街两旁,放才还挨挤的大道瞬间空荡。

一人在最前头,穿着窄袖宽袍的官服,身后带着乌泱泱众人,正缓步地走来。

孩童喜热闹,三五成群围着雀跃欢呼,那人每走过一段路,喧叫便响起来,前面的人嚣声不断,后面的人就越好奇,连带着开始与前人一同欢呼起来。

段辰位于长街中央,那人要走过大街两端,于是正缓缓向段辰这边走来。

“邓铭鸢,这就是邓铭鸢吗?”

“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民众纷扰,接语不断。

起先邓铭鸢离段辰这边还有些距离,远远看去,只有模糊的身影。

接着越走越近,段辰这才看清,那日成霜湖划舟,官船上遇见的那人正是他。

紫色绸缎,中间绣着一只仙鹤,这衣服太是少见,段辰虽看不真切邓铭鸢的脸,但却立马认出来这身衣服。

段辰死盯着款步而来的邓铭鸢,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节。

二楼并不高,段辰倾身趴在栏杆上,聚精会神,终是在他眼角下方找到了那一颗痣。

相像之人有,但既相似且连痣都长在同一处之人,在世间并无,段辰这下无比肯定。

此人就是礼哥。

黑点很微小,在段辰寻觅的过程中,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只是心中一揪一揪的,酸得生疼。

年岁无情,历经众多,故人相见遥隔人海,身距可近,心距难言。

一瞬间的惆怅压住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段辰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愣着看他走远,眼底无喜也无悲,惟有茫然一片。

第18章

底下的身影逐渐远去,凌景逸只淡淡瞧了一眼,便转过视线,目光不由自住地往段辰身上看去。

先入眼帘的是段辰惨白的脸色,眼神呆滞,全无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犹如夺魂离舍一般,哀气沉沉。

邓铭鸢已然走远,街上恢复方才的熙攘。

段辰身形僵硬,侧脸斜转依旧不变,定格在那一处,眸色沉黑,浑身散发的愁绪好像要将他浸没。

凌景逸心下一惊,他慌忙去拉段辰搁在桌上,撺成拳头的手,捉住手腕,使劲摇晃了几下。

“段辰!段辰!”

手臂在颤抖,指节深深嵌入到骨肉当中,猩红顺着掌纹一路延伸,落在桌面上时,已有小摊鲜血。

段辰仿佛失去知觉一般,任由双手越掐越深。

凌景逸大骇,他猛力扯开段辰的手掌,运功将清心诀注入到段辰体内。

清心诀对于堕入迷途有奇效,可以在短时间内稳住心绪,恢复神志。

缓过劲后,段辰一滞,眼内带有的怨戚消散大半,整个人无力垂落了下来,疲惫地半趴在桌子上。

他抬头看向凌景逸,以前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尽是焦急,中间还夹杂些许困惑,但那疑惑一闪而过后,就被惊骇所替代。

段辰张张嘴,断断续续地吐出不连贯的语句:“我…我…不是。”

还未说完,登时呕出一口鲜血。

眼底开始变得模糊,段辰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向前跌去。

朦胧间见眼前之人,向自己这边慌乱赶来。

因着有些距离,那人站起身时将椅子撞倒了过去,但段辰已开始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手掌被凌景逸握着,段辰抬颌仰首,想睁大眼睛尽力看清,却只能见凌景逸嘴巴张张合合。

最终段辰手肘一虚,还是支撑不住,双膝绵软,跌了下去。

最后一点知觉,是在感受到自己落入厚实的怀抱中后才消失。

秋日落风凉,哀景多愁思。

段辰转醒,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一如幼时的模样。

少时,段辰多顽劣爱闹,老和尚见他总是惹出祸端,就常让他与礼哥待在一处。

“学他静,习他稳,如此反复,便可安寂静定。”这是老和尚对他说过最多的话。

段辰不懂,但也跟着照做了。

那时旁人都不爱与他同玩,觉着他身带病体,是个不详之人。

段辰情绪总是会起激烈的起伏,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难压抑住心中郁结的煞气。

每每遇到心绪波动处,不论是悲还是喜,他心口就像是被一把锐刀,捅扎出无数个血窟窿来。

直至有次,段辰呕血后虚弱地躺在床上,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吃力。

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坐在他床边,段辰觉得很困,困到眼皮再也撑不开,昏迷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段辰完好如初,能蹦能跳,他立马找到礼哥询问,那天都做了什么。

礼哥一面锄地翻土,一面神神秘秘道:“这是家传,不能外道。”

段辰缠着他,问了好久,都没能让他吐出一个字来,只得作罢。

这么多年过去了,段辰一直都相安无事,那日一见礼哥,钻心之痛又再度复来。

段辰平躺在床上,动了动指节,绢帛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掌心。

被褥很厚,房内又有暖炉,段辰额头上渗出薄汗,他觉得有些热了,于是掀开一点被子。

竹箫声呜咽着凄幽传来,时续时断,偶尔飞出几个破音,段辰细听了好久。

终是站起身来,走到窗台边,伸手推开了窗隔。

光打在面具之上,莹润透亮,凌祈安手中一柄通体漆黑的长萧,尾部挂着一抹红穗。此刻他正坐在树枝尖端,一只腿屈起,另一只放着挂在那里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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