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金阙(260)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兰溪心头发酵。
她原本松散地抚摸着腕带的手指,陡然握紧。
指尖掐住袖口上绘金的莲花,莲花凸起的脉络纹理,摩擦着她灼热的指尖,灌进她焦灼的内心里。
她压去心头的慌乱和不安,面上仍一派淡定地问。
“王函姨母进府后,和母亲相处得久吗?”
一旁的春苗记得这事,急忙道:“回娘娘,王函娘子一天虽不说全在夫人宫中,但三五个时辰总是有的,吃住坐卧都是一起的,毕竟二人月份相差不大,两个孕妇经常待在一起,也方便互相照应。”
“对了……”
春苗又想起一事,急忙补充道:“那时候王函娘子从南方特地带了珍稀的紫云燕窝来,每次亲自择了燕窝上的毛发,在自己的小厨房众为夫人炖药,一日不落。”
“此事传到老爷耳边,老爷也看出夫人和王函娘子姐妹情深,于是便命下人好生伺候王函娘子,半点不得怠慢。”
“夫人生产时请了三位女医和接生的嬷嬷,王函娘子那边也是同样的待遇!”
“只是……”
春苗说着说着,面色有些青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一旁的秋丽嫁人后,就在春苗对门住着,俩人的相公也做着同样的营生,因此,春苗支支吾吾不好开口的事,她也知道些皮毛,急忙吐露出来。
“只是当年,给夫人和那位王函娘子接生的接生婆……没一个好下场!”
她说的如此笃定,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
落在兰溪耳边,激地兰溪眉心狠狠一跳——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像要抓住什么关键讯息一般。
兰溪急忙问道:“接生婆怎么了?”
秋丽叹了一声,悻然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那群接生婆们,住的地方都不远,都在城南的那条乌巷内。”
“二小姐出生没几日,乌巷突然生了一场大火,堪堪烧了两条街,而那群领了酬劳,连夜赶回家中的接生婆们,正好被激起的火舌给吞没,除了一位赵婆子从火中爬出,苟且谋了半条命之外,剩下的……无一人生存!”
“可怜那赵婆子,丈夫和孩子被大火烧死,尸骨无存,而她本人也因大火烧了嗓子,成了哑巴,烧断了一条手,断了往后谋生的门路,慢慢变卖家产,沦落街头……”
“上次,奴婢还在京郊的破庙里见过她呢,正和几个六七岁的乞儿抢馒头呢!”
秋丽出府后,也接济过那赵婆子。
可救急不救穷,她这些年攒的银子,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哪能再腾出余钱,来供养一个陌生的老婆子?
慢慢地……便习惯了城南有一个盲了眼断了手的老疯子了……
兰溪沉默着,坐在主位。
静听着底下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补充当年的故事。
王函娘子住府的三个月,随着她们的补充,那些画面,渐渐丰满,成了一个立体的人。
郁郁寡欢的王函娘子,睹物思人的夫妻情谊,长达三个多月的探居久住,还有惨死的接生婆……
这王函娘子的身份绝不简单!
突然,福至心灵。
兰溪问道:“王函娘子的模样,你们还记得什么样吗?”
秋丽和春苗对视一眼,皆摇头。
“并未留下什么画像,不过……”
“不过什么?”兰溪追问。
春苗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这厅堂上顶顶最贵的人儿,那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气势,几乎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声道:“王函娘子,倒跟太后娘娘您,长得较为相似……”
毕竟是亲姨母,有几分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兰溪眸底的暗色和疑虑,越堆越重。
那春苗见兰溪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又补充道:“不过主子您更像兰氏的人,像咱们老爷、还有兰府的前任家主们……虽眉眼之间,和那王函娘子很相似,但搁到京中,任谁瞧见,都要称一句兰家的姑娘。”
“论起来,还是二小姐更像夫人,也更像这位王函娘子……”
……
第187章 扬州一程
兰溪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她有王氏的血脉,跟这位王函姨母有几分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她又问道:“你们贴身伺候几个月,可曾听这位王函娘子,提过母家之事?”
春苗急忙摇头,笃定道:“那位王函娘子对此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奴婢当年不知这位王函娘子的忌讳,多问了两句,差点被赶出兰府!”
这般警惕吗?
兰溪眉心微皱,正要在问,忽见那秋丽拍了一把大腿,哎呀一声,兴奋地道:“太后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那位王函娘子,和夫人有一张小相的!”
“当时西洋的画师,翻山越海,不远千里来到了大安朝,靠一手绘画的本事,在京内备受吹捧。”
“为了讨夫人开心,老爷花了重金,特意请那西洋的画师,进府为夫人绘画。”
“恰好那时,王函娘子也在。”
“那西洋来的画师,便提议为夫人和王函画一幅合相,装裱在一起,以资姐妹情谊。”
“老爷当时可不乐意了!可拗不过夫人的意见,只好把和夫人同框的机会,牺牲掉了,让给那位王函娘子。”
“后来的画像,因有王函娘子半边身子,老爷便不好将画再挂在自己书房了,只好将画卷装起来,只是不知后来放哪儿了。”
兰溪心头微动。
刚才,母亲留下的遗物之中,似乎有一幅卷轴,她略翻了翻,打开了一半,看见了半边精细的衣衫,便没再在意,以为是什么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