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一声:“师叔公。”
他点头,带我穿过练功场,手里的拐杖这边敲敲那边打打,没人敢吭一声。
那边是块沙地,一边是一个高高的木架,木架上挂着一排逼真的木头人,一群弟子就站在另一边,往木头人上扔东西。
——练暗器的。
师叔公眨眨眼睛小声说:“我听过你。”说完咳嗽一声,正儿八经地说:“兵器和轻功你就不用再练了。试试暗器给我看,你以前用什么?”
我低头。从前老觉得暗器不够光明正大,只练了些基本的手势,却没专门认真练过哪一种。后来出来混,抓到铜板扔铜板,抓到石头扔石头。至于准确度……
师叔公打个响指,就有个小僮捧了个大木盒子过来。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分了十个小格子,乍一看,原来分类放着各式针、刀、镖、钩、环、珠……每一类下面又分九种,清清楚楚。
师叔公说:“喏,全天下有人用过的暗器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你用惯哪一种?”
我随手拿了一把柳叶刀,想起江烟柳就是用这个的,又放下了。想了想,拿了针盒里最细的那种。
因为,江千月从前用的就是这种。
师叔公非常狡猾地笑,说:“不错,以后你可以向朱炎请教。”
一时反应过来,江千月一直是“日月五星”里的“日”,代号就叫朱炎。江千月这个名字,在这里恐怕很少用到。
我拿了一把针,就往最近的一个木头人身上招呼。
师叔公喊声“停”,所有人都住手了。他叫我自己过去看,我到了跟前就不敢睁眼了。
唉,全没打对地方。
师叔公弓着身子仔细看过每一针的落点,没什么表示,只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里了。”
等等,这老头在说什么?
我吼:“老头你说什么?”
老头完全无视我,突然对着一个方向笑得像朵晒了半天太阳的残花:“朱炎,二百一十五也选了无影针,我眼神不好,你过来给他看看吧。”
爷爷的,我都没看到有人走过来你就先看到了还说自己眼神不好?
我心里的话还没骂完,那个淡蓝色的影子就到了跟前。
我止不住地退后一步。周围的人全围了上来,挨个叫“大师兄”,声音甜得赛过甘蔗汁拌蜂蜜。
我最后一个叫:“大师兄。”
江千月点点头,也不看那帮粘得跟糖汁似的家伙,过去伸手运力在木头人身上一扫,我扔出的针就全到了他手里。
他走到我跟前,我后退。
我郁闷,为什么我就是受不了离他太近?
他看看我:“看好。”说着转身一甩手,那把针又齐齐飞了出去,这回不用凑近看,都能看到它们全打到木头人的“檀中”穴上了。
这……很了不起么?
偏偏周围爆出一阵欢呼声——
“大师兄武功盖世!”
“大师兄英雄无敌!”
“大师兄技绝天下!”
一个吹得比一个好听,可我听着只觉得牙疼。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竟然养了这么一帮马屁精?!
江千月没什么表示,头都不点一下。爷爷的,武功高就可以这么拽?
师叔公出来了:“都给我回去练功!”
马屁精们终于散了。
我翘起鼻子:“很了不起么?”说完过去想把那几根针起出来。
等等,针呢?怎么——只剩下几个小点……
那些针,竟然深深没进木头里,果然没影了。天,那些针细小无比,几乎没有重量,他得在手上蓄多少内力才能把它们全钉进硬木里?
他摆手叫我回去,说:“你手上的劲没用对。这样——”他又拿了根针,把怎么甩手怎么发力讲解了一遍。
我照办,这回打出去的针没进去一半。
师叔公眯着眼睛捻着胡子点头。
“你现在就先练发力,到了晚上再练眼力好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接着就有人围上来。
师叔公没等他们说话,就大声说:“朱炎是看他实在太差劲,怕他丢了咱流烟楼的脸面才指点一二的。你们都已经是高手了,这些基本的东西自然不用别人再特地指点,是不是啊?”
就算是给我解围,也不用这样说吧?
可那帮人居然微笑点头,各自丢给我一个同情里带着鄙视的眼神,该干嘛的干嘛去了。
“二百一十五?”
“师叔公。”
他使个眼色,给我一包针。
“今天也不要你练成什么样,能同时把十根针全部打进木头里就算好,这能办到吧?”
我想想,我现在已经进步了一半,再打一次不就大功告成?于是点头说好。
“好。我过两个时辰再来检查。”师叔公说着去看别人去了。
两个时辰?开玩笑的吧,哪用那么久。
我数了十根针出来,甩甩手开打。
那十根针全浅浅地钉在木头人身上,有风吹过,皆摇摇欲坠。
我傻眼了。
不对,这是失误,我的内功还是很好的。
仔细回忆他的示范,再来一次——
还是没什么变化。
我再傻眼。
失误,绝对是偶然的失误。不然就是因为有风,或者因为打出去的时候突然停到有人“嗬”了一声,分心了。
我再来——
我彻底傻眼。这他爷爷的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打进去一半了——
不对,我刚才打的是一根,而现在,打的是十根。
原来如此。
我这回只拿一根,发劲,甩手,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