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又看,追逐的火影发现了斗阿朵的车辇,他停下来了!
周妙松了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
她肯定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李佑白,可能是接应斗阿朵的南越人。
她绝对不能往回跑。
周妙又回头望了一眼,人影已经变得很小了,只有火把的光照亮了那半面林道。
她绝对不能往回跑。
李佑白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天子哪里有不坐堂的道理,哪怕是要出来找简青竹,寻庆王,他也大有人可用。
她逃,他追,这个“他”对于皇帝来说,是个虚指。哪怕,原书中的李佑白当时往南去了池州,也是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并且也要打仗了。
此时此刻,李佑白不可能在这里,一定是她看错了。
万一,万一真是来接应斗阿朵的南越人……
周妙一秒也不敢耽误,径自打马朝前飞奔。
林中小道十数个火把齐齐包围了斗阿朵。
斗阿朵无路可逃。他早已拔出了脖子上的碎瓷片,以掌按住。他左右而望,最后抬眼牢牢地盯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一身黑衣,乌发在脑后绑做一股,黑绸发带被风朔朔吹响,他手中的铁剑映着火把,剑刃闪着寒光。
他的眉目疏淡,瞧不出喜怒,面皮像是大菱城中人,不见黝黑,火光下依旧泛白。
他的声音意外的清悦。
他问:“南越人?”
斗阿朵不答,嘴中刚一动,便见他剑柄倒悬,骤然敲上了他的下颔。
斗阿朵只觉下巴传来钻心之痛,头皮便是一麻,那一颗药丸自他舌下滚落在地。
面前的人又问:“你想假死,为何想假死,你的同党呢?”
斗阿朵察觉到他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最终落到脖子旁,又问:“谁伤了你。”
他的语调平平,可是阿斗朵却觉毛骨悚然,他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识破假死的药丸,是从前和南越打过交道?
是池州大营的人么?
斗阿朵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终于认出了来人。
虽经了岁月,他怎么能一时忘了他的脸,斗阿朵不禁大怒道:“是你!你是杀了傩图大王子的李佑白!”
李佑白又问一遍:“你的同党呢?”说着,他揉了揉额角,早已没了耐性。
斗阿朵眼尖地发现了他发黑的左手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还是先解了你的霜毒吧。”他一边笑,一边又道,“他们早走了,早坐船走了,你现在去追,追到时,他们也早已过了暗河,进了南越的地界。”
蒋冲一听,忙上前一步,低头查看李佑白左手背上的伤口。
这个南越人说得不错。
陛下的伤再也不能耽误了,此青霜比以往的青霜要霸道许多。当日中了竹箭后,也只是简单地处理包扎过,要是再不及时尽心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更莫说陛下出京多时,京中一直称病不朝。
他必须得尽快回京去,再也不能耽搁了。
寻人非同小可,可有的是人手寻人。且说,先前陛下早已料到,追到澜州,若是追不上,那么南越人便走了水路。水道中,虽有疾行舟,但未必是擅长舟行的南越人的对手。
若真要去南越,定要从长计议。
蒋冲不由地想要上前一劝,却见李佑白的目光落在那南越人的脖子上,似乎不为所动,只又问道:“伤你的是何人?”说话间,他抬手以剑尖撩开车帘,一捆断裂的麻绳赫然还在车中。
“伤你的到底是何人?”
斗阿朵眼前风过,雪亮的剑尖已直指眉心。
他只见李佑白的眸中骤亮,如盈鬼火。
斗阿朵沉默片刻,索性答道:“是那个医女,可是她刚才用瓷片割伤我,已经逃跑多时了。”
李佑白眉心皱了又松,目光扫过斗阿朵腰间松松垮垮的的腰带和脖子上的伤痕。
他的衣裤还齐整地穿在身上,只有脖子上的血迹顺着衣领,流到了肩上。
他冷声一笑,“是你咎由自取。”说罢已然全无耐性,朝蒋冲望去,淡淡道:“杀了吧。”
陛下见不得此等趁人之危,毫无义气之人。蒋冲心领神会地拔剑欲除去斗阿朵。
斗阿朵心中大急,不晓得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明明他们不该杀他,明明还可以周旋,到时候与南越对峙,亦有筹码。
是那个医女的缘故么?李佑白为了那个医女要杀他?
眼看刀刃将要落下,斗阿朵顾不得许多,焦急大喊道:“刚才我说错了,不是那个医女,先前在车上的是那个董太妃。”
话音落下,林中鸱鸮猝然鸣啼一声,继而万籁俱寂。
“什么?”李佑白轻声问道,抬手拨开了蒋冲本欲落下的手臂。
蒋冲侧目瞧见李佑白的脸色,不由一愣,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斗阿朵自觉险险逃过一死,还不及庆幸,抬头望去,却被李佑白的眼神吓得无法动弹。
他的神色恍惚未变,只是斗阿朵清晰地瞧见青色火光下,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眸照火芒,仿若黑云间翻腾烈火。
下一刻,又见他飞快地抬眼,朝前方黑黢黢的林道望过一眼,脚下似乎要走,却又回头,唇边甚而露出了一星半点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停在唇边,未达眼底,青火宛如浮冰凝固在他的眉睫之下,他问道:“你……先前摸到她了么?你解开了你的腰带想做什么?她用什么东西伤了你?她既能够割伤你的脖子,你的手又在何处?你的呼吸是不是就在她耳旁?”
斗阿朵听得心惊动魄,不明白此刻的李佑白为何问得如此事无巨细,明明刚才,他只是稍稍地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