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颔首,低声笑道:“原来妙妙不只忧心简医政,竟也如此关心我。”
周妙被他噎得一哽,脸颊疏忽生热,只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不说算了!
*
三日过后,他们便到达了豫州府。
李佑白未住驿站,也未登门前去豫州府衙。
周妙住进了城外的一间庄园,黑瓦白墙,像是一处寻常农庄,庄园前还有一个鱼塘。
塘中,金鲤鱼与红鲤鱼,快活地游来游去。
李佑白出了门,当夜便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周妙喂过鲤鱼,到底有些坐不住了。
庄园内外皆有侍卫,周妙足不出户,只得召了一人来问:“公子呢?”
侍卫埋头,望着脚尖,只说:“公子在外。”
周妙想了想,又问:“池州可有变故?”
那侍卫一愣,依旧一五一十道:“南越人渡河攻了拓城。”
果然如此。
周妙心头一跳:“公子何时折返,什么时候动身去池州?”
侍卫却摇摇头,一问三不知了。
周妙心中不祥的预感一点点地放大,她坐在鱼塘边,看了一眼将落的夕阳,又快天黑了。
李权也在等待夕阳坠落。
他找到了图博,南越人蛰伏柳庄,他们已经埋伏了多时,今夜正是动手之时。
余晖终于落下。
柳庄门口有了动静。
南越攻打拓城,图博得令,欲往池州去,里应外合,趁池州大营空虚,一举夺过暗河以北。
图博骑在马上,甫一出门便察觉到了四周若有似无的视线。
过去两日间,他麾下有两人未归。
李权在豫州,他心中有数,可图博自恃骁勇善战,他带着的百十来人亦是南越好手。
潜伏大菱日久,杀出条条血路,敌在明,他在暗,无须硬抗,只是迂回往池州行,因而图博并不十分畏惧李权。
“打马疾行。”图博下令道。
往池州行,越过山林。他们的马队穿越山丘林地,作大菱商户打扮。
马后很快传来追击的蹄音。
图博回首遥望,见到人影憧憧,火光自林中乍起,他冷笑一声,道:“射下绳索。”
弓箭手得令,高坐黑马,回身射向林中几棵桦树,树顶早设有陷阱,绳索被射落,绊马钉簌簌下落,落在马队之后。
林中黢黢,纵有火把,掩在落叶中的绊马钉足可拖住李权的部分人马。
片刻过后,耳边果然听见马嘶声次第,兼有人落马的声音。
图博望去,火光坠了地,人影似乎少了一半。
可马蹄音不歇,破空声传来。
箭雨于密林之中穿梭,图博狠夹马腹,发狠地往前奔去。
行到坡缓处,大菱人终于追了上来。
两众人马,旗鼓相当。
图博回身鸣哨,马队之中,诸人摸出竹箭筒,朝追兵射去。
南越人善用毒针,近战追击,难讨好处。
李权心头微凛,握紧了手中赤木长弓,径直瞄向马队当先的图博。
箭端过耳,图博闪身避过,回头再看,李权已打马而至。
两队人马早已缠斗一团,图博抽出腰间长刀,朝马腿横扫而过。
李权拉紧缰绳,马蹄猛地前扬,他手中长弓复又射出一箭。
图博调转马头避过,朝南疾奔,李权穷追不舍,二人转眼已奔出数里远。
李权的马匹离他越来越近,图博等待的便是此时机,他扭头口中轻吹,一枚毒针擦过李权面颊。
李权心中一惊,险险避过,放下长弓,摸出袖中匕首,挥肘撞过图博脸颊,图博顺势一拽,两人纷纷滚落下马,
图博气力惊人,别过李权手腕,捉住了匕首玉柄,翻转向李权一目刺去。
李权偏头躲过,匕首擦过他的太阳穴,留下一道深深血痕,痛得他头皮发麻。
图博见状,狞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掌中匕首,朝他命门刺来。
刀尖将落之际,李权耳边忽听一声破空之音,夜风宛如疾驰,只见图博浑身一颤,忽地朝一侧倒去。
李权立时大惊,连忙挣脱,翻身而起,低头再看,图博的后脖处赫然插了一枚铁箭,箭头已深入皮肉,血肉模糊,一片血红。
李权朝前而望,青色火把飘飘摇摇,数人数马如鬼魅从林中忽现。
为首者一身黑衣于夜中穿行,冷月低照,他脸上浮现出些微笑意,唤他道:“李权。”
殿下!
不!
陛下!
李权将要跪地,李佑白伸手拦住了他,望过他额际,又望一眼地上图博的尸首,浅笑道:“你今日有功,速速还去,包扎一下伤口罢。”
李权心头却是翻过惊涛骇浪。
李佑白何时来的?
为何在豫州?为何不提前告诉他?
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着南越人。
他们埋伏已久?是要诛杀图博?
可刚才,他为何不早些放箭?
李权想到这里,不由得抬手拂过额旁血痕,黏腻温热,只差毫厘,他兴许就没命了。
他心惊地抬眼又望了李佑白一眼,而李佑白的目光如冷月微凉,但唇边笑意不减,道:“朕不日便将虎/骑将军衔,赐予李小将军。”
李权心头狂跳,只得跪地拜道:“谢陛下隆恩。”。
周遭马声嘶叫不绝,火把照得山丘一隅亮如白昼。
图博的首级高悬于木旗之上,烈烈火光之下,死不瞑目,血红得骇人。
南越余众,心绪大乱,寡不敌众,不过半刻,便被绞杀干净。
血染层林,暗卫清点过马队的箱笼,可惜,唯见物,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