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了……”
她的生辰的日子本来就不碰巧,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顾仪视线不经意扫过书架,灵光乍现, 飞快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秋栗赋”三个大字。
她写得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就写满了整整两页纸。
桃夹立在一旁,伸长脖子,逐字逐行读过,疑惑道:“才人所书, 这前半段仿佛是食谱?后半段是赞秋栗赋?”
“正是。”顾仪颔首。
前半段写如何烹饪秋栗,后半段就写‘秋栗美啊’的十八种夸法。
桃夹沉默了一会儿,“奴婢还是出去打探一圈罢,才人莫急。”
顾仪:……
隔日不到午时,陆朝来的时候,桃夹恰去了膳房领膳,顾仪便将写好的“秋栗赋”放进了信封,走到了庭院之中。
见陆朝公公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庭院中的那口水缸。
这个平平无奇的水缸就这么多人观赏?
是不是她的屏翠宫庭院绿化太差,除了一棵树,就是一口抢镜的缸。
“烦劳陆公公久等了。”她出声道。
陆公公回转目光来,揖道:“顾才人言重,都是奴应该的。”
顾仪将信封递给了陆朝。
陆朝接过,在手里一掂,觉得颇有些轻,和其余各宫的信笺没法比。
他不由得多打量了顾才人一眼。
诚如师傅所言,懈怠的顾才人。
非是响鼓,定要重锤。
“今日快马走了,三日后还有一程,奴过几日再来。”
顾仪懵了,还要写?
观她讶然神色,陆朝有心提点道:“才人不必回回写信,比如秀怡殿婉美人,犹善女红,就给陛下打了个玉坠流苏,好多其他宫的娘娘,美人,贵人都是绣丝帕,才人做些小物件也行啊,全凭才人心意……”
顾仪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同行的压力。
陆朝见她沉默,便微微侧目,转了话头道:“才人庭院里的这口水缸,等到下月间天冷了,就得让宫人在下面放些细炭,不然水结了冰,小鱼儿就都得死了。”
顾仪闻言,伸头也去看了一眼,点头道:“劳陆公公挂心,这冬日里,我便将小鱼儿移进屋中,用小缸养着。”
陆朝颔首,笑道:“才人慈心。”顿了片刻,又道,“这水缸幽深,冬日里地板结霜,才人行到此处亦要小心些才是,从前也不是没人脚滑落水过。”
懂得,司马光砸缸。
陆朝见顾才人面露了然,轻笑道:“桃夹妹妹伺候才人已有多时,想来也是告诉了才人。桃夹妹妹之所以怕水,便是小时候落到过水缸里的缘故。”
顾仪心中一惊,桃夹怕水,她知道,可这怕水的缘故她可从没听说过,但她勉力压抑住惊讶之色,只徐徐问:“陆公公可是亲眼见过此事?”
陆朝点头,追忆道:“回才人,当年奴与桃夹妹妹同在御花园洒扫,她不过八岁,可御花园老奴刁钻,切磨新人,整天指示桃夹妹妹去水缸取水,可她当时还没水缸高,便只得踩了小凳去舀水,熟料那小凳露天摆得时日久了,早结了层霜。桃夹妹妹脚一滑,扑通一声就落进了水缸里,头颅立刻就淹没进了刺骨的水里。”
顾仪见他大喘气似的停顿,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陆朝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幸而当时御花园中有一贵人经过,才急把桃夹妹妹从水缸里捞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已是气息微弱,浑身冻得青白。当日甚是凶险,只怕是晚个一时半刻,桃夹妹妹就这么去了……”
顾仪听得心中既涩又惊。
可这贵人是谁……
她想问,却一直等到陆朝走了都没问出口。
既然陆朝不愿明言,这便是个不能明言的贵人。
顾仪下意识地,想到了萧衡。
*
午时过后,二轻骑自朱雀门外出发,一路往乌山而去。
出了京城城门,官道各通东西南北。
乌山别宫由此岔口往北,而刘太妃的逃亡路线则是往南。
当日刘太妃被一灰袍人所挟,见他虽不能言语,她却猜定是萧律派来救她的人。
灰袍人一把火烧了谈源堂,却带着她在宫中蛰伏了数日,苦苦捱到二十四日‘净人’出宫,两人躲进粪桶里,一路由西小门出了宫。
刘太妃可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上了官道,又疾行半月,昼夜马不停蹄,堪堪躲过沿路关卡,终于进了青州府。
她已经瘦脱了相。
郑绥带着人来扬城外迎她。
那灰袍人一见郑绥,立即乖觉地立到了郑绥马后。
刘太妃见他身披金甲,骑高头大马,腰悬一柄长刀,威武非常。
她心中一顿,脸上却不显,“郑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郑绥并不下马,只抱拳道:“末将拜见太妃娘娘。”
刘太妃虚弱一笑,“请郑将军引哀家速速去见律儿。”
萧律在扬城行宫之中,等来了刘太妃。
母子乍见。
他犹不敢认,嘴唇翕动,才唤出一声:“母妃……”
刘太妃骤然落下泪来,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我的律儿……”
耳边却听他低声念道:“母妃,怎么这般老了……”
刘太妃气息猛地一哽,顿时撒开双手,抬手就摁向萧律的脑门儿,“你这个不孝子!枉我亡命一般逃来青州!”
气煞人也!
萧律按住她的右手,假意端详了她片刻,“母妃不老,方才是儿臣眼拙了……”
刘太妃左右一望,见殿中无人,仍旧低声道:“律儿如今非是儿臣,为何不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