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犹记得上次就站了一个时辰,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可是这一回,只站了短短片刻,就见十步开外的天禄阁大门敞开了。
其间走出来一道人影,身穿从五品大红纻丝官府,头戴一顶乌纱黑帽,手持竹笏板。
他扭头一看,恰也望见了顾仪。
顿时眼中大亮,眉睫一弯,可可爱爱。
顾爹。
顾仪捧着食盒,惊讶得张大了嘴,“阿……爹……”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顾爹会在这里?
她是不是在做梦?
顾仪眨了眨眼,定睛一看。
果然还是顾长通!
顾长通回身望过一眼,才转回头朝顾仪走来。
他行到近前,轻振衣袍,开口道:“问顾美人安。”
顾仪适才如梦初醒般,“也……问……问顾大人安。”
顾长通抬头仔仔细细地瞧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比在家中时瘦了不少。
一时竟有些凝噎。
顾仪见他眼角垂下,立刻出声问道:“顾大人,此番为何入京?”
顾长通复又笑了一声,“微臣进京述职,有幸得见圣颜。”
“原来如此。”她缓缓点头道。
怎么回事?
这个剧情怎么回事?
为什么剧情又变了?
顾仪见到顾长通,心中虽有些欣喜,可越是想,越是忐忑不安。
顾长通正欲开口,他身后的大门处,却又走出来另一道人影,着无品级的鸦青常服,头竖玉冠,清癯玉立。
顾仪乍见此人,喉头一紧,不禁瞪大了眼。
欲哭无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没有番位的周亭鹤也来了!
是不是天要亡我!
顾长通见顾仪神色一变,立刻旋身,看见了自门中出来的周亭鹤。
他眉心微蹙,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妄图挡住顾仪的视线。
此刻再不能久留了。
“此番进京,有些匆忙,今日恰巧遇见,微臣便也不耽误美人了……”
顾仪读懂了顾长通眼中的不安。
她连忙收回视线,只垂首道:“顾大人,慢走。”
顾长通不舍地又看了她一眼。
隔着数步之距,周亭鹤见顾仪披一袭桃色斗篷,亭亭玉立。
她在与顾知州。
可他不能走近,只能望过她几眼。
见到顾长通迈步下了台阶,一旁垂眉立着的高贵公公适时出言提醒道:“周公子,与顾大人同行罢,前几日阶上落了雪,小心脚下才是。”
顾仪只管捧着食盒,绝不敢东张西望。
待到二人走远,高贵公公才转头笑道:“顾美人,进殿罢。”
顾仪应了一声,深吸几口气,进到天禄阁中。
“臣妾拜见陛下,问陛下安。”
“起来罢。你方才见到顾知州了?”
顾仪浅笑道:“陛下大恩,臣妾确与顾知州攀谈了数句。”
她说罢,抬头看了萧衍一眼,见他着明黄龙袍坐在书案之后,头上却未戴翼善冠,只竖髻,发间斜插了一柄通体碧绿的玉簪。
顾仪心中莫名发虚。
见他神色却是如常,她笑了一声,“陛下要尝尝这栗子么?”
萧衍看向她,忽而道:“你与顾知州倒是眉眼相似。”
顾仪心说,这不是废话,面上却说:“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萧衍轻笑一声,“把栗子呈上来罢。”
第72章 丹鞑
顾仪揭开盒盖, 见那颗颗饱满的栗子冒着热气,便快步上前,走到了萧衍的桌边站定。
她眼风一瞄, 就瞄到了桌上半开的一幅卷轴,仿佛是周氏茶园舆图,旁侧密密麻麻地写了几排数字, 卷轴一角方有寥寥几笔字。
察觉到萧衍抬头看了她一眼,顾仪立刻调转目光,直视他的目光, 笑兮兮道:“臣妾此际就给陛下剥一个栗子?”
萧衍见她笑起来眉弓如月,顾盼生辉。
今日顾仪, 似乎尤为伶俐。
或许真是因为见到了久别不见的家人才这般欢喜……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任由她立在身旁剥栗子。
鼻尖甜香萦绕。
顾仪略微侧过身, 手中慢慢地剥着栗子,不动声色地继续去瞄那茶园卷轴。
只见卷末龙飞凤舞地写着“榷茶之法, 计株纳课”等字眼。
她认得,是萧衍的笔迹。
这是朝廷茶课之法。
她暗舒一口气, 稍感心安。
剧情看来在线。
顾爹和周亭鹤此番进京,此茶课剧情线虽然提前,但应该不算是剧情大变。
书中的大幕朝与北面的草原丹鞑素有以茶易马的传统。
萧衍推行榷茶之法, 除开征收茶税充作国用之外,实则上是以茶法笼络,控驭丹鞑。
由大幕朝廷统制以茶易马, 限制私茶交易。
其实就是利用一只看得见的大手调配供需。
茶贵马贱。
丹鞑食腥肉,饮茶可解腻消热,数年之交,大有仰仗之势。
想到这里, 顾仪不由得敬佩地看了一眼萧衍,狗子果然是搞经济学的一把好手。
计亩征银,计株纳课。
对内整肃,对外掠夺。
在银钱管理方面,他唯一宽容的,或许就是纵容高贵公公在后宫敛财。
第一奸宦,积年搜刮后宫民脂民膏。
现在,当她细细想来,搞不好狗子也是有分成的。
好一出连环套娃术。
瑞思拜。
萧衍见顾仪忽而停下手中动作,以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怎么了?”
顾仪抿唇一笑,“没什么……”她将剥好的栗子,摆在手心,往前一递,“臣妾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