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低头一看,栗子数虽是不多,可她的掌心已是有些发红。
他伸手捏了一颗板栗,指尖轻触她的手掌,确实隐隐发烫。
他长眉微蹙,问道:“你的手疼么?”
顾仪方才牵挂剧情,全身心地解密卷轴,如今听他一问,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掌心,“好像是有些疼,兴许是板栗太烫了。”
萧衍看过她一眼,忽然起身,走到身后的立架上取下一盏细长白瓷瓶,捉过她的右手,替她上药。
顾仪浑身一僵,只觉清清凉凉的药膏在手心荡开,她不由得凑近了稳了稳,有股薄荷的气味。
“多谢陛下,臣妾不疼了。”见药膏已敷好,她就将手抽了回来。
萧衍扫了一眼盘中还剩大半的栗子,“这栗子不必剥了……”
顾仪点点头。
两人默然对立片刻。
萧衍的目光不禁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几丝乌发轻落于鬓旁。
他刚想抬手去拨,却听她期期艾艾道:“臣妾想问一问陛下,顾知州他……他要在京城呆多久?”
萧衍垂眸摆弄手中瓷瓶,“茶课一事繁复,抚州茶园甚广,编佥茶户,专办茶课非一日之功,顾知州与户部,吏部又多事相商,或许……年后才会启程回抚州。”
顾仪呆了呆,没想到萧衍这么开门见山,她索性又问:“那周氏茶庄便是遴选的茶户么?”
不然,她就实在想不通,一个没有番位的大哥为什么要进京?
萧衍望着她的眼睛,笑了一声:“周亭鹤搭救刘太妃有功,自然要赏……”
“啊?”什么?顾仪愣在了原地。
萧衍却不再多言,只放下手中瓷瓶,撩袍坐回了方背椅上。
顾仪立在一旁不动,看了一会儿他的碧玉发簪,思索了数息,一咬牙,开口缓缓道:“臣妾……有一事要禀明陛下。”
萧衍见她眼帘垂下,睫毛轻眨,脸上的笑意竟也淡了。
“坐下罢。说来听听。”
顾仪在他身旁坐定,轻咳一声才道:“臣妾其实从前就见过那个周亭鹤公子……”
萧衍眉心一跳,耳边却听她徐徐又道:“臣妾年少无知时,曾经与周亭鹤公子见过数面,也曾寄笺往来……”
顾仪一面说,一面去看萧衍的神色。
见他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她,她放松了下来,坚定了语气道:“但那都是臣妾年少无知时的种种行径,算不得真,臣妾自进宫以来,就早已忘了周亭鹤公子了……”
她说完,却见萧衍没反应,于是只好继续又说:“今日臣妾想要禀明此事,不过是不想与陛下因此事生了嫌隙……”她又抬眼看了萧衍一眼,“陛下……”
只听萧衍终于缓缓地“嗯”了一声。
等了小半刻,顾仪才听他浅笑一声:“今日既见过了顾知州,顾美人便回去罢。”
顾仪顿了顿,见他面色如常,便起身蹲福道:“臣妾告退。”
走到天禄阁外,她扭头就看见立在阁外的高贵公公正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凝望着她。
顾仪不明所以地望了回去。
高贵公公笑了半声,“顾美人,慢走。”
佩服!
顾仪沿着回廊走了数步,才渐渐回味过来高贵公公的眼神。
难道是说她……不该提么?
顾仪摇摇头,在心中安慰自己,她都说得这么坦白,这么诚恳了,应该没问题罢……
一刻之后,待到顾美人的身影已经绕过回廊再看不见,高贵公公就听见阁中传来数声大响。
他脚步飞快地进殿查看,只见那紫檀木的食盒已经跌落于玉阶之下,里面的白瓷盘摔得四分五裂,栗子滚落,一地狼藉。
高贵公公心中一惊,揖身道:“奴这就唤人来收拾……”
久未闻回音,他斗胆抬头一看,皇帝坐在案几之后,面色沉郁。
“明日传周亭鹤觐见。”
高贵公公躬身再揖,口中称“是”。
申时正。
采薇殿后,齐殊将手中最后一张白绢燃尽,火舌舔过,只留黑灰。
玉壶见状,立刻去扑盆中残余的火星子。
“万寿节刚过不久,娘娘这祭盆莫要摆久了。”
齐殊冷笑一声:“祭奠亡人,也不过片刻功夫,谁能知道,这采薇殿,皇帝还会来么?”
玉壶心知她近日心情定是煎熬,“奴婢失言,娘娘恕罪。”也不敢再劝了。
齐殊发过邪火,只在原地又站了一阵,直站到青烟散去,了无痕迹,才旋身回到寝殿之中。
妆镜台前摆了一双茶色丝缎手套,她细致地戴好,才伸手打开宝匣,取出其中一个剔红圆盒。
她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柄手掌长的乌木簪,簪头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红珠。
玉壶奉茶入殿,见到那乌木簪,不由赞道:“娘娘果是好眼光,这簪头换过,更好看了。”
齐殊凝眸不语。
玉壶将茶盏放下,又看了一阵,忽道:“这乌木红珠发簪,奴婢瞧着,倒是与先前陛下赏给顾美人的红宝玉梅花簪颇有些相似呢……”
齐殊扭头看她一眼,笑了起来,“是么……”
玉壶见她复又赏玩片刻,便将那乌木簪放回了剔红圆盒,收入宝匣。
她出声问道:“近日秀怡殿婉贵人得封,各宫娘娘仿佛都给赏了,娘娘要赏么?”
赵婉。
齐殊停了片刻,“赏一对玉镯,送去秀怡殿给婉贵人。”
酉时过后,顾仪收到了来自抚州顾家的家书。
顾夫人早在半月前,在顾长通出发之前就给她递了这一封书信,告知顾长通进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