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山低垂了目光,想了一会儿,“多派人找找,不要出什么纰漏,找到以后就送回云南桂家。”
孙译成应了下来。
几天后,川岛收到了陆远山的“交代”,他寄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给他,声称是暗杀气田大佐的逆贼,已经按法处置。
胶东的川岛收到这颗人头,气得额前青筋凸起,他冷笑了两声,问侍从道:“那桂将军的女儿在哪里?带我去亲自见她。”
桂兆婕被安置在济南的一处宅院里。在冀中的时候她就遇上了川岛的人。那人告诉她,可以帮她杀了陆远山报仇,桂兆婕彼时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恸之中,几乎毫不费力地,她就跟着那人来到了胶东。
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为爸爸报仇,在所不惜。
可是,见到川岛的时候,桂兆婕还是犹豫了。
见他一身打扮,桂兆婕才知道他竟然是日本人。
这群日本人要杀了陆远山,哪怕她年纪小,也很能够明白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川岛摆出个和善的笑容,“桂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川岛。”
桂兆婕睁着眼睛瞧她,默不作声,神色戒备。
川岛撩袍坐下,缓缓地用中文说:“下一周就是陆远山的就职典礼,正是桂小姐的契机。”
桂兆婕霎时抬起头来,眼中如同燃烧起一团小小的火焰。
川岛见状,微微一笑,“桂小姐若是能成就此事,家父在天之灵,必能够得到慰籍。”
桂兆婕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岳青宝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变化,除了多了一个小孩子以外。
身体康复以后,她还是照常去工厂。
只是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她在北平只觉得是无根的浮萍。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生了根的大树,要去庇护一株拔地的秧苗。
不过,陆远山显然没有她这样的觉悟。
虽然是他儿子,可是自己的太太不能这样冷落自己。
他一回家,抱一下儿子就会让乳母把他抱走,并且劝慰青宝道:“他是个男子汉,不能老是和母亲腻在一起,以后大了还要放到军营里去养,才能成大气候。”
岳青宝虽然自认思想开明,但是这个小孩子还那么小,只有半岁,说要培养成大丈夫还为时过早罢,“可是他这么小,放到军营里也是好些年以后的事情了。”
陆远山拉着岳青宝坐到沙发上,转了话锋道:“明日就是就职典礼,我知道你素来不爱这些,你若是不想去,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早些回家就是了。”
青宝高兴地眨了眨眼,又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罢,怎么都是你的大事,我还是去看看罢。”
陆远山素来也不喜欢场面上的应酬,自然也不勉强她,“依你自己的主意,你若是想来,便吩咐小武,不必同我一样,起得太早。”
岳青宝笑着点了点头去。
长夜漫漫,岳青宝睡不着觉便悄悄摸到隔壁的婴儿房看小孩子。
乳母很警觉,她一进门就醒了,“夫人。”
岳青宝示意她噤声,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看小孩子。
他仿佛又长大了些,闭着眼睛,睡得正好。
青宝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他圆圆的脑袋。
看了好一会儿,青宝又轻手轻脚地摸回了卧室。
陆远山早就醒了,看她小心翼翼地回来,忽然就笑出了声:“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眼下的光景。”
岳青宝听他出声,吓了一跳,“你也醒了?”又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更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发生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没有想到的。”
陆远山见她躺下就伸手搂紧了她,是啊,怎么会想到。
她身上自有一股温润暖香如今多了一股小孩子的新鲜气味。
陆远山前所未有地放下心来。
世事云谲波诡,他才知道原来能够把握住的,不过就是怀里的这些了。
好在,这些就是最紧要的了。
因此,隔天的就职典礼上,陆远山当真是有些云淡风轻了。
典礼设在城中鼓楼外,代总统从省城而来,亲授委任状给陆远山。
岳青宝由小武领路站在台下看陆远山接过委任状。
他穿着深蓝色的军服,容姿挺拔,意气风发。
她看了很久,听过一席代总统长长的致辞,就职礼成。
小武转过头对她说:“夫人,我们先行回去罢。等到散场,只怕又要挤得水泄不通了。”
青宝点了点头,随小武往外走。
乐队奏响以后,陆远山远远地从台下也往下走。
两旁的观礼人士被挡在围栏以外。
陆远山走得匆匆,眼风却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只是停了一瞬,却没有回头去看,穿过重重人影往鼓楼里走。。
桂兆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观礼人群前列,她是个小女孩的模样,也没有人刻意留意到她。
桂兆婕身形一动,陆远山正要回头。
突然之间,只听“嘣”一声巨响。
人群的惨叫。
有人高叫陆远山的名字。
岳青宝走出没多远,还没有坐进汽车,听到这一声枪响,心跳几乎都要跳出了喉咙。
她马上转头往回跑。
桂兆婕开枪的瞬间就后悔了。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容易,这样的轻巧。
她打中了陆远山的脑袋,子弹穿过头颅而过。
一转眼,陆远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