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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3)

她全部的生活重心只有两个——舞蹈和她的儿子聂铠。

聂铠打小性子随母亲。以至于随白雅洁搬回她的娘家小马市之后,那几年除了上学,连家门都很少出。

可那一天,聂铠随母亲去拜访她的一个朋友,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母亲朋友家门外有一个院子,路过的时候,聂铠看见几个男孩子趴在地上弹玻璃弹珠。可能是看出他眼里的好奇和跃跃欲试,母亲给他口袋里塞了二十块钱,让他跟小朋友们一块玩。

聂铠不知道该怎么跟陌生人搭讪,远远地站着看。好像看见他们笑闹着,就已经觉得挺开心。

后来不知怎么的,几个人打起来,其中一个格外矮小的被一下子推搡在地。

“赖皮!你赖皮!”

其他几个孩子叫嚷着:“还给我们,快点!都还给我们!”

想来是那个孩子把其他人的弹珠都赢走了,招来了不满。

“我……没、没、没赖!”

跌倒在地的孩子口齿不清,一句话说了老半天。

聂铠听得出来,他有严重的口吃。

这样的孩子,往往安静、胆怯,总是一个团体里的弱者,充当了受气包的角色。聂铠暗暗捏着拳头,希望那个孩子能够站起来,站起来同他们打一架也好。

可是没有。

那孩子瘪了瘪嘴想哭,又忍住了。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将刚刚赢来的几个弹珠掏出来。

聂铠心里很难受,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应该做些什么。或许他可以为那个孩子出头,让那几个坏小子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

可是他不敢。

他狠狠踢开脚边的石子,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愤怒。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清亮的一声断喝,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子冲进他的视野里。

“好啊!你们又在欺负小结巴!”

女孩子非常瘦弱矮小,甚至还没有那个叫“小结巴”的男孩子高,绯红色的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

可她的拳头很硬,气势很足,一下子就攥住为首的男孩子的衣服领子。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昨天才告诉你,要带小结巴玩!他是我的人,你们谁也不准欺负他!”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的人都有一点怕她,看见她冲过来,马上放开了小结巴。

小结巴看见了自己的庇护者,终于委委屈屈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女孩子听见了,回头拍拍他的肩膀,口气义薄云天。

“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在她回头的瞬间,聂铠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

他发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

黝黑,明亮,能一下子就看进人心里。

女孩子也同时看见了聂铠,大喊道:“喂,你是哪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聂铠一下子脸红,手足无措地望着她,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女孩子几步跑过来,仰头看着他,表情骄傲无畏。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是想让我带你玩,就先报上名来。”

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聂铠却在那一霎,连话都不会说。

半晌,没等到聂铠的回应。女孩子兀自思索了片刻:“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聂铠:“……”

“那我就叫你小哑巴好了。小结巴你过来,给你认识新朋友。”女孩子招呼道。

她说起小哑巴、小结巴这样的外号,却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

那天的后来,聂铠真的跟他们玩了一整个下午。

他插不上话,但总是认认真真地听。男孩子们都叫女孩子“小耳朵”,她妈妈是老师,她从小就是这一带的小霸王。谁要是不跟她做好朋友,就没有人带他玩。

一直到了傍晚,母亲来叫自己回家,聂铠才惊觉时间竟然过去得这么快。

他不舍得走,可是显然,没有人不舍得他走。因为跟他道别之后,小耳朵和他们又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去海边捡小螃蟹。

那天之后,聂铠期待着母亲再一次带他去那个院子里拜访好友。

可是一次都没有。

再后来,他们又一次搬家去了南京,聂铠没有再见过那个女孩子。

她勇敢,热情,像从天而降的小太阳。她大声说话,放肆欢笑,眼里藏着小星星。

她住进他的心里。

在全新的城市,聂铠发誓自己要有一些改变。

他逼着自己参加学校里各种各样的活动,打篮球、玩滑板、交朋友,他打开自己,为着心里种下的那一份隐秘的期许。

渐渐的,他开始遗忘,遗忘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遗忘那年初夏大院里的一场邂逅。

全部的记忆,就剩下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睛,没有杂质,熠熠生辉。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能给人希望和勇气。

直到因为学区问题,他随母亲又一次搬回小马市,插班来到这里。他与那双眼睛重逢,他知道小耳朵原来是叫肖洱。

那一刻,命运的音符在五线谱上跳跃起来。

☆、【广袤的大地,也只是隔绝的孤岛】

肖洱的父亲肖长业是本地一家采矿公司的矿长,母亲沈珺如是小学教师,家境殷实。两年前她们家还换了套房子,如今住在全市房价最高的地段。

放了学,肖洱背着书包回家。

小马市没有设立住宿制高中,可能是因为城市太小,大家从学校到家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肖洱家离学校也不远,坐十四路公交车,三站就能到。

刷卡进小区,坐电梯上楼——她家在十八楼,站在阳台就能看见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