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我他妈都说了是意外,”不知道是不是有错在先,男孩没有上次气焰那么嚣张,“而且,我对她是认真的,我也在想办法了。”
“你想出来什么办法了?这不还是得璨哥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我又没逼他来。”
“说完了吗?”周唯璨冷冷道,神情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没有看他,一边摁手机一边下逐客令,“说完了就滚吧。”
男孩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渗血的嘴角,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和云畔擦肩而过,谁也没看谁一眼。
离得近了,才发现周唯璨左边眼角下方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有点像利器划出来的,手背及指骨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原本干净的球鞋更是脏得彻底,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看得出来,应该是刚打完架。
云畔原本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飞快地朝他跑过去。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响起来。
尚且来不及拿起来看一眼,几步之外,坐在台阶上的周唯璨就听到动静,朝她抬起头。
钱嘉乐惊讶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特地过来一趟啊,我还特地让阿希跟你说来着,没什么事儿,已经解决了。”
“我睡不着。”云畔脚步顿住,一时有些踌躇。
周唯璨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惊讶,很自然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竟然还解释了一句:“手机刚刚没电了。”
不远处,几只飞虫正绕着橘色的路灯打转,横冲直撞地一次次飞向透明灯罩,不知疲倦,不知死活。
云畔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眼角的伤口:“疼吗?”
停了停又说,“去药店处理一下吧,天这么热,伤口发炎了怎么办?”
“不用,”周唯璨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伤,别担心。”
钱嘉乐很有眼力见地插话:“没事,我去药店买药,你俩慢聊啊。”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云畔才坐到他身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刚刚那个,是你弟弟?”
周唯璨笑了一下,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异父异母的弟弟,算吗?”
“那……之前医院门口的那个人,是你继父?”
“嗯。”他手里捏着一个扁扁的烟盒,随手抛了几下,看得出来不想聊这些,却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云畔犹豫片刻,还是往下问,“之前听吴婆婆说,生病住院的人是你妈妈,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他看起来云淡风轻,没有任何避讳,“过几个月,做完手术就没事了。”
“哦……”
都要做心脏移植手术了,还不严重吗?
然而已经说到这里,云畔只能选择见好就收,一偏过头来,又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痕,实在太碍眼,于是凑过去,轻轻吹了一口气。
周唯璨无奈地看着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真的不疼。”
“可是我觉得疼,”云畔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检查他的手,“而且这么好看的脸,不能挂彩。”
他笑了,语气有点像明知故问,“怎么,挂彩你就不喜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唯璨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
明明刚才还是一张面无表情冷淡至极的脸,随时都会不耐烦地起身走人。
所以是因为她来了,才变好的。
这个事实如此清晰,清晰到云畔也找不出其他任何解释,于是鬼迷心窍地开口:“怎么可能。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第一眼?”
“嗯,在夜市的时候,”云畔简单回忆了一下,“而且你还把最后那串栀子花送给我了。”
周唯璨随手把烟盒放下,捏了捏她的脸,“我当时是想早点收摊回家。”
“……我知道!”
笔直空阔的沥青马路偶尔有车驶过,卷起一阵风,街灯坏了几盏,黯然失色,近处的商铺、远处的写字楼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雾里,看不出轮廓。
周唯璨没有再说什么,手指拢上她后颈,缓慢地揉了几下,然后在水汪汪的月光底下,很缠绵地吻她。
分开之后,他的声音变哑了一点:“为什么睡不着?”
云畔蹭了蹭他的鼻梁:“因为你不在。”
周唯璨顺理成章地说,“下次试试那个冥想训练。”
“没什么好试的,”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抵触,“你陪着我就好了。”
“我也不能天天陪你。”
云畔不吭声了。
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开学,要回宿舍,而且就算不开学,等云怀忠出差回来,她还是得回家。
这一个月更像是偷来的。
空旷冷清的马路对面,钱嘉乐手里拎着一次性白色药袋,正在等红绿灯,远远地喊了他一嗓子。
周唯璨没搭理,仍然专注地看着她。
失眠于她而言是常态,只要不频繁做噩梦,云畔都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聊胜于无地提议:“要不你再借我几件衣服吧,跟你陪着我是一样的。”
镰刀似的黄色月亮悬在夜空中,透过灰色云层和错落树梢,在地面落下斑驳的黑影。
耳边时不时能听见知了的叫声,在这样的深夜里,更像是垂死挣扎,灯罩下的那几只飞虫怎么样了?云畔还没来得及分神去看一眼,周唯璨就在此刻伸出手,慢吞吞摘下了脖子上的银链,转而给她戴上。动作看不出留恋。
“让它陪你睡。”
口吻也是平淡的,平淡到任谁都会觉得这条项链没有任何特殊意义。那枚银色的圆环在他手里晃晃荡荡,发出清脆的声响,细细的链子上,甚至还有他的体温和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