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似乎对此也不知情,忍不住发问:“什么情况啊?”
“那桌坐的是对情侣,吵架来着,声音贼大,好像是男的嫌他对象太粘人,爱查岗,疑神疑鬼之类的吧,说她脑子有问题,不正常,让她抽空去精神科挂个号查查,把女孩都说哭了。”
钱嘉乐啧了一声,“当时那场面别提有多吓人,幸好璨哥手里没东西,要是碰巧拎个酒瓶的话,我都怕他把人打死。旁边女孩都看傻了,哭到一半跟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阮希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后来呢?没事吧?”
钱嘉乐摆摆手,又开始吹嘘,“哎呀,我们一群人都在呢,能有什么事儿,那男的就是个怂包,我们随便吓唬他几句,他连屁都没敢放一个,捂着满脸血就跑了。女孩倒是对着璨哥连连道谢,又是递纸巾又是嘘寒问暖的,但是璨哥什么都没说,转身也走了。”
“明明刚把人揍得半死不活,但是当时他的背影看起来……怎么说呢,挺颓废的,我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好像打输的、被揍的那个人都是他自己。我不放心,在后头跟了他一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整整四十分钟,一次都没回过头。”
清吧里氛围很安静,说笑声也都是低低的,云畔盯着眼前的空酒杯,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看到了某一时期的自己。
那时她刚得知周婉如的死讯,吃不好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周婉如的尸体,是死不瞑目的惨状。
她有责任吗?她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吗?
如果在白纸上列思维导图,无论绞尽脑汁罗列出多少种分支,最后指向的答案似乎也只有一个——是。
如果不是因为云怀忠的威胁,周婉如的心脏不会丢;如果不是因为那通电话,周婉如不会失足摔死。
就像周婉如和周唯璨之间血脉相连,无法分割那样,云怀忠做下的恶,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些全都与我无关。
是她自以为是的爱情,毁了周唯璨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牵挂,是她让周唯璨多年以来的所有努力化作泡影。
明明只差一步。
所以她接受了“再也不见”。
可是周唯璨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半句指责,没有半句埋怨,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畔想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因为清醒的时候她绝无可能放任自己去想这些,哪怕思绪只是冒出一点头来,她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掐死。
十分钟到了。
傅时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边去扶方妙瑜,一边对她道谢。
云畔被迫清醒过来,朝他点点头,懒得寒暄。
耳边听到傅时煦客气地问:“你住哪?我们先把你送回去吧。”
不想跟他们一起走,云畔自然而然地扯谎:“不用了,司机已经在路上了。”
不疑有他,傅时煦点点头,带着烂醉如泥的方妙瑜走了。
那一刻云畔竟然有点羡慕。
她也想有人来接。
可是如果来的人不是周唯璨,似乎也没有意义。
所以最终只能强撑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出酒吧大门。
吹了吹冷风,整个人舒服不少,云畔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今天是周末,路上人很多,也很吵,那些高的低的聒噪不堪的声音钻进她耳朵,像撞在灯罩上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飞虫。是她最最厌恶的。
走完半条街,云畔站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看着马路对面黑压压的人群,百无聊赖地等红绿灯。
手机就在此时,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她原本懒得看,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
是周唯璨发来的。
内容只有两个字——
「回头。」
无需思考,云畔握着手机,条件反射性地回过头。
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周唯璨踩着一地枯黄的银杏叶,穿着薄薄的蓝色外套,灰卫衣,牛仔裤,眸光专注地看着她。耳骨上那枚小小的银钉很亮,像一颗闪烁的眼泪。
那一刻云畔原谅了周遭所有嗡嗡叫的飞虫。
旁边站着的那个满脸惊讶的人,是陈屹吗?还有后面那群人,看起来都很眼熟。
不过也无所谓,她没有心思去逐一辨认。
一步、两步、三步……
周唯璨正在朝她走来。
与此同时,漫长的红灯倒计时结束,那些原本静止的影子开始慌慌张张地向前挤,穿透空气,填满斑马线。
云畔不小心被谁推了一下,头晕得差点站不住。
——她没有摔倒。
因为周唯璨走过来,接住了她。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杏色月光沿着树缝一路往下淌,渗透地面,他眼底有很淡的笑意,然而正在快速流失,等彻底蒸发之后,皱着眉问她:“又喝酒了?”
云畔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很像一个酒鬼。
上次喝多了跑去吃菠萝蛋糕,这次喝多了在大马路上闲逛。
她想解释,是因为和方妙瑜很久没见,所以喝了几杯,可是又不想提及方妙瑜的名字,所以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陈屹宋晗那一群人也走过来了,客气地和她打招呼,看她的眼神里有种熟悉的尴尬。仿佛时间倒流回了数年前的包厢,亲眼目睹她和周唯璨接吻的那一刻。
云畔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尴尬,隔了几秒才发现周唯璨的手还扶在她腰上,似乎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于是自己站直了。
“还真是你啊,”陈屹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不是去澳洲定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