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来。”
“哦,这几年过的挺好吧?”
“挺好的。”云畔礼貌地答。
寒暄至此结束,陷入僵局。
不过陈屹很快就反应过来,和六年前一样,热情地发出邀请:“我们正想去KTV玩呢,你要是没事儿的话跟我们一起去呗,反正也都认识。”
云畔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不想去就不去。”周唯璨对她说。
于是她立刻拒绝了。
陈屹的眼神变得更加微妙,来来回回扫视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周唯璨身上,用不是很赞成的语气道:“别告诉我你也不去了啊。”
“下次再约吧。”
“不是下不下次的问题,”陈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这么久了,还没长记性啊?我警告你,最好别再犯糊涂。”
周唯璨安抚似的拍拍他肩膀,“不至于。”
“又是不至于,”陈屹张张嘴,眼神很复杂,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顾及着云畔在场,没有说出口,“算了,今天先这样,回头再说吧。”
事实上云畔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酒精让她头重脚轻,意识混沌。
直到一群人都走光,周唯璨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云畔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尽量清醒地回答:“没什么。”
周唯璨垂着眼看她,须臾,丢下一句“在这等着”,就转身走了。背影很利落。
耳骨上那滴晶莹的眼泪在她眼前一闪而逝。
云畔怔忡片刻,又在路边半蹲下来,这个姿势让她感到安全,随手捡了颗石子,歪歪扭扭地写字。
大概是喝多了,手指软绵绵的没力气,写出来的字也不好看,于是又胡乱擦掉。
身边不断有人来了又走,轻的重的脚步声彼此交叠,杂乱无章。
云畔丢了石子,盯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沥青路面出神。
几分钟后,她从一众脚步声中清楚分辨出了属于周唯璨的,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头顶落下一片灰色的影子,似乎有温度。
云畔抬起头,发现周唯璨竟然也半蹲下来了,就和她面对面。
手里的白色纸杯冒着淡淡的热气,飘过他乌黑静谧的眉眼,以及眉骨边缘的小痣,最后融入流动的空气里。了无痕迹。
把温热的纸杯往她脸颊上贴了一下,周唯璨开口:“蹲在这种蘑菇呢?”
云畔却突然很想问,当时打完架,一个人回家的路上,那四十分钟里,你在想什么?后悔认识我吗?
可是问不出口,万一答案是肯定的呢?于是只好逃避般接过纸杯,抱在手里,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是温热的牛奶。
周唯璨静静看着她,等她喝完,才问:“心情不好?”
云畔抿抿唇:“有一点。”
“为什么?”
——因为发现我们好像不具备重温旧梦的资格。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也不敢把沉疴痼疾撕开,于是只好垂下眼睛,含糊地找了个借口,“……牛奶没加糖,不好喝。”
周唯璨好像笑了,也好像没有,少顷,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说,知道了。
第72章 阴天里的一片云
周唯璨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温柔。
云畔抱着已经空了的纸杯, 仰起头看他。
他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吗?
六年前好像没有。
那么这六年里呢?
云畔不知道。
她再次意识到,他们空缺了一段彼此的人生,整整六年。
而周唯璨已经站起来, 朝她伸出手:“蘑菇种完了吗?”
云畔发现自己有点想哭, 没有缘由的,只好掩饰般匆匆移开眼, 同时握住了他的手。
“不早了, ”周唯璨低头看了眼时间,“送你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
她在心里微弱地反驳,却只能点头,说“好的”。
这一次没有带她去搭公交, 也没有打车, 他们走到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周唯璨打开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车门。
云畔坐进副驾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车,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
车内整洁到几乎一尘不染,找不出任何属于其他人的痕迹, 云畔看着他插上车钥匙, 发动引擎,忍不住问:“手是不是又疼了?”
挂挡的时候, 好像停顿了一下。
“不疼,”周唯璨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单手打方向盘, 右手伸到副驾驶这一侧来, 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发, “有点麻而已。”
“哦, ”云畔还是没有办法将视线从他的右手上移开, 忍住了想要亲自摸一下确认的冲动, 又问,“针灸有用吗?”
“不知道,”他答得漫不经心,“现在还看不出来。”
“要不再试试西药吧,见效快一点。”
周唯璨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周末路面拥堵,走一段停一段,前后方的车灯不停闪烁,闪出周唯璨的侧影,云畔扭过头看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干脆假装听不见。
车流像盘旋游荡的鱼群,路面则是黑色的海,云畔有种沉入海底的错觉,某个瞬间,甚至以为他们回到了东非,回到了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底下,回到了那条不限速的高速公路。
吃过药之后会很困,云畔没能坚持多久,面朝着他的方向,把自己缩成一团,合上沉重的眼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也短暂地清醒过片刻,周唯璨抱着她走进电梯,低头问她:“晚上吃药了吗?”
电梯里光线很刺眼,液晶显示屏上标注着小区的名字,旁边还站着其他人,云畔身上披着那件蓝色外套,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