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眼神仍然雾蒙蒙的,好半天才回过神,听话地拿起筷子,尝了几口面前的青木瓜沙拉和咖喱蟹。味道的确比国内的泰餐要正宗很多。
而刚才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的紫色吊带,不知何时起,已经将目光移至别处,神色也变得僵硬。
周唯璨咬着那支还未燃尽的烟,坐在旁边懒洋洋地看她,偶尔跟身边的人闲聊,听着陈屹追忆往昔——
“开学第一天,当我得知自己跟年级第一分到一个宿舍,心想,操,完了,我最讨厌跟那种高高在上的好学生打交道,又假又烦。”
“结果这个年级第一天天打架逃课,还神出鬼没的,除了睡觉基本不回宿舍。”
宋晗插话,“而且阿璨每次半夜回来,还得教你写作业,帮你复习,我都替他累得慌。”
陈屹笑眯眯地去搂周唯璨的肩膀,语气还挺骄傲,“我不是说过吗?能进颂南主要靠我爸,能毕业主要靠他。”
周唯璨也笑,“那你叫声爸听听。”
“……滚滚滚。”
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云畔听着他们聊天,不知不觉就喝掉半碗冬阴功汤。
有点可惜。她没见过十八岁的周唯璨。
酒过三巡,陈屹结了账,招呼他们去沙滩附近看烟花表演。
云畔远远看见方妙瑜,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沙滩椅上,跟旁边的短发女孩聊天。
陈屹刚走过去,女孩就站起来,热情张扬地扑进他怀里。
“这是我媳妇儿,陆雯雯。”陈屹向她介绍。
离得近了,云畔才发现陆雯雯是混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很高,点缀着几粒雀斑,瞳孔是类似海水的深蓝色。
陆雯雯冲她打招呼,中文说得不算流利:“你可以叫我Wendy。”
紧接着,又不太好意思地问,“你有英文名吗?我回中国不久,目前还在学中文,很多字都记不住。”
云畔礼貌回应:“Panni。”
她于是松了口气,笑容爽朗,“Panni,很高兴认识你。”
没聊几句,周唯璨就被陈屹他们拉过去玩水上项目,转眼间,只剩下她们三个女生。
烟花在头顶一朵又一朵地绽开,流光溢彩,照亮海面。
陆雯雯性格很活泼,也很外向,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忽然扭头对她说:“Panni,你男朋友很帅,我有一个姐妹很喜欢他,刚刚还想找他要电话。”
云畔:“……”
方妙瑜若有似无地看过来:“放心,周唯璨没给。”
少顷,又轻声道,“他好像变了。”
云畔微怔,“哪里变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下午在走廊上我还挺恍惚的。”方妙瑜坦率道,“不过感觉得到……你们现在挺好的。”
唇齿间仍然残余着椰子淡淡的香气,云畔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好点头。
“我下午还在想,其实你真的很勇敢。你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得出去,心甘情愿地去追逐一阵风,沉溺一场梦,赌一个未知的可能,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方妙瑜抿着那杯渐变色的鸡尾酒,轻声笑了,“我没有你的勇气,更没有你的决心,所以……畔畔,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陆雯雯无比茫然地看着她们:“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换成英文?我完全听不懂。”
方妙瑜扑哧一声笑了,随口转移话题,“这么晚了,新娘子还不去睡觉,明天万一状态不好怎么办?”
陆雯雯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摄影师会P图。”
聊天的间隙,有一对泰国夫妻提着竹篮走过来,用英文问他们,要不要试试当地很火的海娜手绘纹身,效果好,掉色慢,什么图案都能做,只收一千铢。
陆雯雯显然有点动心,接过泰国女人手里的宣传册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款美人鱼的图案问她们:“这个好不好看?”
方妙瑜捧场道:“挺好看的。”
她立刻热情地邀请:“那我们一起来做吧!”
云畔对手绘纹身不感兴趣,任凭陆雯雯再三劝说,仍然没有加入。
女人动作很麻利,颜料和工具铺在沙滩上,一边给陆雯雯做过敏测试,一边解释,手绘所用的颜料来自一种叫“henna”的植物,是纯天然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旁边方妙瑜还在选图案,云畔看着那个泰国女人从陆雯雯肩膀处下笔,手很稳,技术也不错,寥寥几笔便将小美人鱼的图案勾勒出来,很传神,和画册上分毫不差。
填充上色的过程中,云畔突然出声,用英文问那个女人:“用不着的颜料和工具能不能租借给我?一个小时就行,我可以付钱。”
最后云畔付了她三百铢,提着颜料盒去找周唯璨。
潮涨潮退,海水时不时冲刷过来,没过脚踝,沙子很细,也很柔软,跟踩在棉花里没什么分别。
周唯璨在陪他们玩飞盘,看得出来,对这项活动没什么兴趣。
云畔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向他招手。
五彩斑斓的烟花已经燃尽,只余长长的尾巴,和几点寂寞的火星。
夜空归于沉寂。
周唯璨逆着人群,朝她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步缩短,云畔等不及似的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找了块无人的空地,强迫他和自己面对面坐在沙滩上,神神秘秘地摊开手里的颜料盒。
周唯璨看了一眼:“海娜手绘?”
“对,”云畔从盒子里挑出灰黑色的海娜膏,认认真真地蘸取在笔尖,指挥道,“把手伸出来。”
他配合地伸出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