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沉了很久。
比起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心,甚至也曾经在别人面前冷嘲热讽过,断定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分手,惨淡收场。
然而冬去春来,夏隐秋至,他们还在一起。
期间也不是没有偶遇过。
宜安和颂南离得实在太近,避无可避。
其中一次方妙瑜记得很清楚,是在宜安后门的那条人工湖附近。
当时暑假刚结束,他们在一起已经大半年,算是个奇迹。她听傅时煦提起过,周唯璨在此之前最长的一段恋爱也就只维持了四个多月而已。
临近熄灯时间,她跟暧昧对象在湖边散完步,准备回宿舍,恰巧听见云畔的声音。
“你干嘛跟她打招呼,还冲她笑?”
听起来像是吵架了。
方妙瑜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驻足偷听,甚至还往假山后面躲了躲,生怕被发现似的。
周唯璨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是跟你说了,那是陈屹女朋友。”
云畔显然不信:“别想骗我,他女朋友根本不长这样。”
“前几天刚谈的。”
“这么快就又换了一个?”她有点惊讶,不过没再怀疑,思维跳转得很快,在阴翳树影里搂着周唯璨的脖子撒娇,“那你会不会被他带坏,也想换女朋友?”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换女朋友?”
“……因为腻了?”
周唯璨笑了一下,很短促,“我不腻啊。”
附近没有人,湖面被月光映得闪闪发光,云畔像只小猫小狗似的往他怀里蹭,说“我也不腻”,又说,“我最近总是失眠,想听你的声音,想让你抱着我睡。”
“项链不是给你了吗?”
“嗯……但是更想要你。”
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神?不是自卑,云畔这种骨子里真正的大小姐,根本不懂自卑是什么;是一种近乎纯真的讨好,就像小动物本能地亲近主人。
那眼神实在太过滚烫,方妙瑜只是旁观而已,却错觉般被灼伤。
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周唯璨拢住她的后颈,缠绵地和她接吻,安抚道:“周日我休息,你想出去玩吗?”
“想!”她立刻高兴起来,“阮希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室内滑冰场,很热闹,很有意思,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
“滑完冰去看电影吧?上次没看成的那一部,马上就要下映了。”
“好。”
“看完电影,能不能把我带回家,我们很久没做过了。”
周唯璨被她逗笑,“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做?”
“想跟你做。”云畔凑过去吻他,还不忘强调,“只想跟你做。”
……
原来云畔是会撒娇的,会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说出近乎献祭的话。
方妙瑜在心里笑她天真,男人这种生物,你越是讨好迁就,越是付出所有,他越是得寸进尺,不懂珍惜。
道理人人都懂,如此浅显,为什么在周唯璨身上偏偏起了反作用。
他似乎天生摈弃了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天生懂得珍惜。
他竟然是需要被需要的吗?
那一刻,方妙瑜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他。
/06/
后来他们有没有去滑冰,有没有看电影,有没有上床,方妙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意识到自己做不到像云畔那样,如果将周唯璨比作一条黑色的河流,那么涨潮的时候,她最多是浪花拍岸时产生的脆弱泡沫,而云畔却能酝酿出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堤岸或许会冲毁,河流或许会塌陷,至于那颗看得见摸不着的真心,或许也会浮出水面。
方妙瑜别无他法,只得认输。
结果一切并未尘埃落定,故事的走向再一次将她推翻。
他们竟然分手了。
分得干脆决绝。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连声招呼都没打,云畔从宜安退学,移居澳洲,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
学校里流言满天飞,大多数都说她得了绝症,很难治,方妙瑜去问谢川,对方却三缄其口,避而不谈,纠结之下,她拨出了云畔的电话。
起初没人接,方妙瑜因此怀疑流言是真的,过了几个月,跨洋电话总算打通,云畔语气格外平静,说自己没事,谢谢她的关心。
寒暄几句,挂电话之前,她若有似无地提起,对了,周唯璨最近怎么样。
方妙瑜愣了几秒,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一股脑地告诉她,紧接着又说,周唯璨被剑桥录了,应该是打算过去读研。
听筒里沉默下来,空气静到难捱,云畔似乎在哭,最后对她说,好的,知道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
方妙瑜对着手机发呆,心情复杂地想,他去英国,你在澳洲,隔着两万公里的距离,真正的天各一方。你们没可能了。
/07/
又过了两个月,她从傅时煦口中得知周唯璨母亲去世的消息。
竟然是年前发生的事,竟然瞒了这么久。
她知道那是周唯璨唯一的亲人,也知道他那么拼命地赚钱,就是为了帮母亲治病,因此直觉地嗅到关联。他们分手或许与这件事有关。
临近那年的毕业季,在一个陈屹攒的局上,她再次见到周唯璨。
没有想象中的消沉、颓丧、一蹶不振,他和从前没什么变化,顶着那张令人一见钟情的脸,坐在角落里走神。神情冷淡,心不在焉。
当天去了很多人,都是熟面孔,氛围也很好,结果陈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喝醉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冲着周唯璨发起火来:“我他妈当初就说了你俩不合适,就不应该掺和到一块,现在搞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