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叫什么,云畔却毫不费力地听懂了,于是搂住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叫他:“老公……”
周唯璨嗯一声,奖励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乖。
云畔被夸得飘飘然,满脑子除了讨好他、取.悦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后半夜,云畔筋疲力尽,窝在他怀里半阖着眼睛休息,过了会儿,又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故意问:“怎么办,我会不会怀孕啊?”
掌心在那里稍微摁压了几下,耳边听到她不自觉溢出的喘息,周唯璨回答她:“可能有点难度。我结扎了。”
他把“结扎”这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跟描述天气没什么区别,云畔却霎时愣住,所有风花雪月的念头全部清空,甚至怀疑自己幻听,半晌,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你结扎了?”
“嗯。”
“什么时候?”
“上个月。”
“……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结扎?”
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虑如台风过境席卷而来,顾不上思考其他,云畔急匆匆道,“不是说可以做复通手术的吗?你去做吧,明天一早就去,好不好。”
“为什么?”周唯璨依然是平静的,仿佛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你想生?”
云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一样,不生是不生,可是你不能结扎。”
“避孕措施是存在一定风险的,”周唯璨耐心地跟她讨论,“如果意外怀孕了怎么办?”
“打掉不就好了。”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方才的所有缠绵在这一瞬荡然无存,他神情微敛:“你再说一遍。”
“有什么关系?现在意外怀孕的人很多,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做人流手术,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我也可以吃药,吃药不是很方便吗?总之你完全没有必要——”
周唯璨总算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同时打断她的胡言乱语:“算了,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聊吧。”
“不要,就现在聊。我的酒已经醒了,我现在很清醒,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云畔拽住他的手,强迫他重新坐回地板上,“我接受不了你做这种牺牲。”
“这不叫牺牲。”周唯璨配合地坐下,“你对牺牲的定义是什么?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你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还不够吗?”
我已经害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这样了。
云畔努力忍住想啃指甲的冲动,同时死死掐断不应该再蔓延的思绪。
“是我选择了不做父亲,而不是你口中的‘牺牲’。”
她固执道:“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你原本不必做这种选择的,这和牺牲有什么区别?”
窗外伫立着几点暗黄的灯光,凌晨三点钟的世界悄寂无声,云畔意识到自己又被重新拽回到现实时间里了。原来从未停止流动过。
周唯璨就坐在她对面,手肘随意撑在膝盖上,是相对放松的姿势,眼底还残留着欲望发泄过后的餍足,却已经不见多少温柔。
他们坐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里,彼此沉默。
良久,周唯璨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半包烟,用手拢住,低头点着。
火星照亮他平静如水的侧脸,转瞬熄灭。
他最近喜欢抽玉溪,说最近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抽不抽烟全凭心情,心情好的时候连烟盒都想不起来碰一下。
很显然,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是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吗?
那些原本被封存在盒子里的隐秘的担忧终于被打开,窥见天日,云畔无法继续视而不见,因此自暴自弃般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是我,如果换一个人,你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你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就像之前在东非,那群小孩都很喜欢你,崇拜你,依赖你,你跟他们相处的时候也很放松,很自在。”
“什么意思?”隔着虚晃的淡白烟影,周唯璨望向她,“刚刚抱着我说没我不行,现在又让我换人?”
“不是,怎么可能,”云畔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顿感委屈,泪花无知无觉地漫上来,打湿眼眶,“我们不一样,你就算没有我,没有任何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我不行,我没有你会死的……”
“我不是在这吗?”周唯璨似乎在叹气,单手抱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哪也不会去。”
把眼泪胡乱抹在他领口,云畔仰起头看他,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只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你已经很累了,不想你再做更多让步了……”
周唯璨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觉得累,也没有做什么让步,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欢小孩吗?别钻牛角尖。”
真的吗?
真的是她在钻牛角尖吗?
云畔十分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说自己不喜欢小孩,是不是因为知道我生不了,所以故意骗我的?我看到过很多次,你对小孩明明很有耐心,也很温柔……”
说到最后,无意间被烟呛到,低低咳嗽了几声。
周唯璨蓦地起身,走到厨房洗手台前,打开了面前的窗户。
烟雾被风裹走大半,不再弥散,他倚在窗边,静静地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支烟燃到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