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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的我从未(72)+番外

云畔是猛然间被惊醒的。

后背冷汗涔涔,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她对着虚无空气伸出手,理所应当地,什么都抓不住。

稍稍清醒过来,云畔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领口,直到掌心握住那根细细的银链,以及上面坠着的圆环。

周唯璨还记得自己曾经送过她一条项链吗?

应该早就忘了吧。

毕竟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旧项链而已。

夜晚寂静荒凉,几缕月光透过窗沿倾斜进来,照亮桌面一角。

云畔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发呆,好半天才看清楚,桌面上躺着自己的手机。

后壳、电池、以及SIM卡这些组件都被拆卸下来放在一侧,用报纸垫着等待晾干。

旁边还晾着她出门时带着的充电宝、数据线、车钥匙等杂物,应该都是从她的挎包里取出来的。

视线逐一掠过,最后定格在桌面最里侧,一个皱巴巴的白色信封。

已经被拆开了,信纸单薄如蝶翼,摊放在微弱的月色里。

云畔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心脏几乎骤缩。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云畔猛地回头,下一刻便看到周唯璨,手臂上的红色划痕依然触目惊心,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伴随着的,是扑面而来浓烈的烟味。

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周唯璨置若罔闻,合上门,走近几步,拉开椅子坐在桌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最多不会超过半尺。他身上的烟味大面积飘过来,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渗入她的皮肤,将她的身体钉在一处,动弹不得。

仿佛一个亟待审讯的犯人,云畔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往棉被里又缩了缩。

月光照亮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沉默片刻,周唯璨开口,嗓音微哑:“睡醒了就聊聊吧。”

云畔没吭声,余光瞥见他伸手拿过了桌上那张信纸。

白色信纸被雨淋湿,已然风干,现在又皱又硬,上面的黑色字迹也洇成一团,模糊到难以辨认。

周唯璨眸光微垂,望着那张信封,良久才问:“什么时候写的?”

云畔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说:“记不清了,前几年吧。”

他脸上没有表情,捏着信纸的手指却很用力,“原因呢?”

原因?

哪有什么原因。对她来说,不是做什么事都有原因的。

如果非要说出点什么来的话——

因为真的撑不下去了。

想离开这个世界。

想死。

可是她能这么说吗?云畔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那封信上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不过寥寥几行——

「我死后,名下遗产赠与周唯璨。

遗体火化后,骨灰由他处置。」

最后一行是他的联系方式。

具体是哪一天写下来的,云畔已经没有印象,只记得是某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

那段时间她的自杀欲望极度强烈,如果不是医院护士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她大概早就得偿所愿了。

在积极治疗的同时,她意识到必须要先处理好身后事,才能在未来某天,心无旁骛地赴死,于是便写下了这封再简单不过的遗书,并且找律师办理了遗产转赠手续。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周唯璨不会要,可是她也没有其他的人能给。

做完这些之后,她养成了把遗书随身携带的习惯。

因为不清楚自己会死在哪一天,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周唯璨不知道在想什么,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漆黑的眼睫毛垂下来,在眼睑处形成一块深色阴影,与光隔绝。

气氛越来越严肃压抑,云畔不想这样,于是主动开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其实写遗书也没什么吧,现在很多人都会提前写好的,毕竟谁也说不准意外什么时候会来。”

周唯璨笑了,眼神却是冷的:“是意外,还是自杀?”

停了停,又说,“不是说自己过得挺好的吗?不是说正准备回国工作吗?不是说没想过要结束这种生活,更没想过要伤害自己吗?”

记忆里他几乎从没有一次性抛出这么多问题来,更加没想到他会把自己那天在医院随口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云畔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而周唯璨直直地看着她:“所以这些话都是骗我的?”

“也不是……”她试图反驳,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心虚。

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只是不想让周唯璨担心自己,仅此而已。

即便是谎言,也是最善意的那一种。

周唯璨终于放下了那张薄薄的信纸,转而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和半包烟,晃了晃烟盒,从里面抽出最后一根,低头咬住。

不知为何,他的手有些抖,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

噼里啪啦的火星亮起,狭窄的房间瞬时被烟雾包围。

云畔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那双熟悉的眼睛。可是他虹膜底下的那层黑色冰川,她从来都看不穿。

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呢?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不是说过再也不见的吗?

她是死是活,是好是坏,明明都已经跟他毫无瓜葛了,不是吗?

青灰色的烟从他唇边飘过,模糊了神情。

大片大片的烟雾横在他们的视线之间,世界变得灰蒙蒙,像一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镜子。而镜面上深深的裂痕,也同样看不分明了。

心口无端酸涩,云畔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发涩:“当初是你说的,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