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可行?”席矩不及看信,先问二弟所奏之事。
席荣道:“我觉得可行。”
“士族恐怕不会同意如此行事。”席矩道。
“需要他们同意?”席荣一哂。
席矩:“……”
席瞮看完了奏疏,被祖父问到如何,遂答道:“自国库亏空事发,三国的探子皆在民间兴风作浪激起民愤,想叫我们内乱。民怨沸腾,不少百姓担心今年的税赋要加重,安抚民心乃如今重中之重。二叔所奏之事,看似阻力重重,实则拿捏住几个刺头儿,就很好办了。”
席荣又问:“你觉得刺头儿是谁?”
席瞮想了想说:“宗室就蒋驸马,士族就河东柳,新贵就都水使者邵渼。”
席荣颔首,道:“去了湘州,你可依样画葫芦。”
席瞮道:“孙儿明白。”
席矩看着儿子,觉得他越来越像他祖父了。
席矩的性格过于板正,好分辨个是非曲直,叫他推鞠讼狱他很厉害,但叫他搞什么阴谋诡计就不行了,他只跟人明刀明枪明着来。
“父亲,既然要拿士族开刀,我们家也该以身作则。”席矩道。
席荣莞尔:“行,你去安排。”
随后席荣又道:“瞮儿出了正月就要南下长沙郡,这些日子多陪着你老祖宗说说话。”
席瞮应是,然后告退。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父亲跟祖父说:“瞮儿年纪也不小了,申屠氏几次跟儿问起他的婚事,父亲,瞮儿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席瞮出了书房,去给老祖宗请安。
第166章
“古者量其国用, 而立税典,必於经费,由之重轻。……亿兆不康, 君孰与足?故爱人之体, 先以博施;富国之源,必均节用。……青苗地头钱宜三十取一……”*
典仪还没读完兖州送来的奏疏, 廷上众臣听到“三十取一”都忍不住起了骚动。
宋国的田税从武帝立国始就是十税一, 百姓种出十斛米要交一斛与官家, 然而在实际征收上各州县还有其他名目的课税,七七八八算起来差不多接近十税三了,这只是田税。
还有按丁口算的赋税, 以及方物杂税、更役等等。
压在百姓身上的税赋其实很重, 可宋国在四国当中竟还算是税比较轻一些的。
宋国境内水网纵横交错又多州临海,气候适宜, 物产丰富,内贸和海贸都比其他三国要兴盛, 建康繁华在四京之首。再者,宋国的商税收得重,四国之中宋国朝廷一年征敛的税是最多的。
可再多, 也没有三十税一的道理!
何况国库因亏空而缺口巨大, 这时候不说加赋已经是爱民如子了, 竟还要减赋,还一减就减这么多,疯了吗?
席司徒究竟想干嘛?!
明里暗里不少视线都投向席荣, 都觉得这是席荣的主意, 兖州席豫不过是个禀奏的工具。
“席司徒心系百姓,叫人佩服。”柳光庭低声对席荣说, 不过表情没有丝毫佩服之意。
席荣道:“还没听完,柳侍中过于心急了。”
柳光庭眉头抽了一下,向一旁的谢禹珪投去一个眼神,后者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后平静移开。
“……边事犹殷,戎车屡驾,军兴取给,皆出邦畿。九伐之师,尚勤王略;千金之费,重困吾人。……虑失三农,忧深万姓,务从省约,稍冀蠲除,用申勤恤之怀,以救茕嫠之弊。在京诸司官员,年不请俸。其诸州府县官职田,据苗子多少,三分取一。随处粜货,市轻货以送上都,纳青苗钱库,以助均给百姓。”*
朝堂整个犹如滚油滴水,炸开锅了。
什么意思?
建康京的大小官员一年不发俸禄?
所有的官职田按苗捐三成入太仓?
席司徒是真疯了吗?!
“陛下……”
太府寺卿东门光出列,只是他才出口两个字,就被户部侍郎宋式给截了。
“东门寺卿掌邦国财货、平准,如今建康米价几何,三十税一可能将米价降下去?”
东门光瞪着宋式,他要说的根本就不是三十税一的事儿。
没错,三十税一,百姓手中粮多了廛市米价定然回落,米价落,百姓安,还能打掉一批利用国库亏空而趁机囤货居奇的不良商人,朝廷和皇帝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一举数得。
但这也没有让百官一年不领俸禄,不仅不让领俸禄,所有官吏甭管大小,只要有职田就得捐三成给国家。
官吏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家啊,这不胡闹么!
“强迫课捐,如此苛政,岂非叫人寒心。”一名内给事说道。
宋式说:“我记得你家族地强征佃户杂捐,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你族人如此做派叫人寒心。”
尚书左丞道:“国库亏空巨大,就算我等捐三成,又能补多少。三十税一不妥。”
宋式说:“国库为什么会有巨大亏空,难道是饭都吃不饱的百姓亏的吗?”
太子闻端转头看着舌战群臣的宋式,他以前没发现此人如此能说会道。他又朝户部尚书闻人商霖看去,闻人尚书手持笏板不动不言,身边吵吵囔囔他一个字都不吐,任由宋式把众人给撅回去。
闻端忽然发现,他掌户部几个月了,户部人人向他禀事,自以为控制了户部财权,实际上,他连边儿都没挨着。
户部尚书闻人商霖是谢禹珪一手提拔上来的,户部虽不像兵部那样上下几乎都是席荣安排的人,可几个重要位置都是谢禹珪一手安排的,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