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陆晏，若还有来世，只盼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陆晏忽然剧烈的抽搐起来。

仿佛躯壳中的灵魂想要破体而出，却又挣脱不开。

艰涩苍白的嘴唇呢喃着，却溃不成言。紧闭的双眼泪水弥漫，满面痛苦之色，吓坏了顾宁等人。

他们将他狠狠压制住。

倒钩箭尚在体内，倘或错了分毫，都将切断血脉。

“世子？世子！”

混乱中，崔植的声音如隔着水那样荡进他耳中。

西疆的迎春花，比盛京开的迟了好些，可终究也是开了。可世子你啊，怎么就不开窍呢？

后悔么？没用啊，人死过了。

如果当初你把什么都与世子妃明说了，会是怎样？

懂了么？

下辈子吧。

下辈子？

下辈子……

陆晏渐渐平息下来，如同忽然起来的抽搐，去的也莫名。

“松了！松了松了！”

韩墨一边喊，就哭出来了。

陆晏的牙关终于能撬开了。

顾宁满头是汗，眼底也红了，端着碗的手在颤抖，可哪怕牙关松了，药却还是几乎都流出来了。

他咽不下去。

顾宁呆愣愣的看着了无生气的陆晏：

“去，去请王妃来。”

晋王妃哪怕面上再从容，宽大袖袍下的手冰凉黏腻，死死搅缠在一起。

这一刻她是无比后悔的。

九年间母子失和，她心里明白的很，大半是因她的赌气，还有就是他的倔强。

不经然就回想西疆那一日，她彷徨的站在王府门口，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终于见到回来的人马，她的幼子神情悲怆的走在最前面。

她失去了她的昂儿，只有晏儿了。

但在她想要抱住幼子痛哭的时候，贺姨娘却哭着跑出来了。

她一把抱住陆晏，上下查探，哭诉她的兄长总算用命救回了他。陆晏感激的看她一眼，才走向自己的母亲。

她的孩子为什么要与姓贺的亲近呢？

晋王妃伤痛至极。

哪怕陆晏颤抖的眼神有怎样的希冀，她也仍旧绕过陆晏，抱住陆昂的尸身失声痛哭。在陆晏祈求她的温暖时，她说了这辈子让她最后悔的话。

晋王妃闭上眼睛，眼泪滚滚滑落。

正此时，怀川跌跌撞撞跑来：

“娘娘！娘娘！顾先生请您去！”

晋王妃错愕了一瞬，立刻起身，脚步凌乱却迫切的往寝屋去了。晋王蹙眉，也随着去了。

顾宁将现下状况与晋王妃禀明，晋王妃呆愣愣的，浑身冰凉。

“娘娘，权当试试，您，您能请白姑娘来一趟么？”

“荒唐！”

晋王怒斥：

“堂堂晋王府的世子，马革裹尸的武将，难道就这样沉迷女色，凭个女人才愿意活？”

他知道了陆晏是在白家那道巷子遇袭，对陆晏沉迷女色的不满，让他对怀恩公府也心有微词。

顾宁淡淡道：

“王爷以为陆晏是不想活么？他如今，是没本事活。”

转眼低声与晋王妃道：

“已至大限，只看谁能让他燃起生机，搏条出路。”

晋王妃惊痛的看了顾宁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笃定。她吩咐：

“备车。快。”

晋王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死人一般的陆晏，心底沉痛异常，却又面色沉沉。

如果是昂儿，绝不会这样。

*

晋王妃急切的往怀恩公府赶，全不在意这时候尚还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候。

她早看出来了，不然当初也不会亲自去白家拜访，可惜没见到那位救了陆晏的姑娘。

但这个时候，白知夏却比她想象中的好见到。

在她说明来意后，怀恩公夫人与她一同急切的赶到白知夏的院子。而白知夏也提早得了通传，已然换好衣裳等着了。

范氏张了张口，终究没劝。

“好孩子，你，你能不能往晋王府一趟去？”

晋王妃声音都在颤抖，这在白知夏的记忆里，是从来都没出现过的。

见白知夏没立时回应，晋王妃的眼泪就下来了：

“先生说，他没本事活了。大限已至，只看谁能燃起他的生机。我，我不是好阿娘，他，他是不会为了我而活着的……”

白知夏在晋王妃眼中看到了浓烈的伤痛和悔恨。

她自然是不想去的。

陆晏的死活与她无关。

甚至还算是他的仇人。

晋王妃的眼泪并不足以打动她，因为白家前世的遭遇，大半都因为晋王府。

可她却不能得罪晋王府。

如果陆晏今日真的死了，以如今看到的晋王妃对陆晏的看重，必定怀恨在心。那么白家的事闹出来时，就保不齐会落井下石。

白家的事，最忌讳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不知娘娘怎么会以为，小女能让陆世子能活过来。但既然娘娘您说了，小女便随您去。”

晋王妃连连点头，也顾不得礼数，拉起白知夏就走。

范氏哪里安心，忙也跟着，要一同往晋王府去。但到大门口时，白知夏按了按她的手，将她推回去了。

范氏怔怔的在大门站着，好半晌还戚戚道：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忽然就要没了呢？”

她也想不明白，转头问赶来的白崇：

“你说陆世子要没了，为什么要见盈盈呢？”

白崇有所猜测，却也只道：

“盈盈救过陆世子的命，陆世子一而再的，不就是为着还报盈盈。我听说陆世子刚强勇武，大抵极少有这样被人救命的体会，这是……信任盈盈吧。”

范氏讷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