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火葬场纪实(71)
白钰看一眼:
“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出门看什么刺客?”
“方才天上放了信号,我想被惊动的不仅仅是我。一会儿城防司与黄雀卫都会派人过来,就不知这刺客是奔着谁来的了。”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同看向了另一边的施家。
太子宾客,妥妥的东宫派,别是这会儿就已然开始夺储了吧?
“不能吧?太子才十四岁。”
白钰心直口快,白崇横他一眼。
但白崇的心这会儿有些不安起来。
陆晏才走没多久,就出了这事,莫名就觉着那些刺客是奔着陆晏来的。
“没事,等等吧。既然城防司和黄雀卫都会派人来,早晚知道怎么回事。”
白崇宽慰着,左思右想,还是措辞出来,让榕桦去白知夏那看看。
榕桦跑一趟回来:
“姑娘已然睡下了。”
白崇这才安心。
没多久,黄雀卫与城防司便先后派人来问话。
将整条巷子问过话后,沈承便断定遇袭的是陆晏了。
安置人守在此处细查,他便先往晋王府去了。
*
这时候的晋王府灯火通明,晋王夫妻现下都在塑玉居,连贺姨娘也青着一张脸站在晋王身后。极好的掩饰幸灾乐祸,满脸担忧。
二爷陆邈与四爷五爷都在院子里。
陆邈满不服气,明明大哥故去后他就是王府长子,如今却要站在弟弟的院子里守着,便与四弟五弟撇嘴道:
“二弟那脾气,不少得罪人,定是遭人报复了。”
云隐正急匆匆往屋里送热水,听陆邈这样说,一盆水扣过去,陆邈惊呼,怀川冷冷道:
“对不住了二爷,心急手滑,您别计较。”
陆邈哪里肯放,立刻便叫嚷着让人把云隐绑了,可陆晏院子里的人,谁肯听他的,他自觉有理,叫嚣的越发厉害。很快正厅便传来晋王怒喝:
“闹什么!”
陆邈立刻缩了起来。
寝屋里,陆晏昏迷未醒,可身子却绷的僵硬,死咬牙关。一碗汤药灌下去,全顺着嘴角流出来,顾宁气急败坏:
“这药喂不进去!谁敢拔箭?”
西泠弩箭带着倒刺,且射入的地方十分不好。正从后心处进去,陆晏是躲了躲的,箭虽偏了,可倒刺却挂着心脉,一个不慎心脉破损,他这个如今伤重体弱的人,怕就抗不过去了。
他们急着,陆晏却已陷入自己的梦魇中。
他如驾着风,浑浑噩噩于迷雾中穿行。
内心深处始终被封闭的地方,九年前被小姑娘撬开了一角,却在醒来见到贺笺笺后停止不前。此刻他便从那撬开的一角回到往昔,正是他十二岁那一年的浮玉山。
西疆一役,他伤痕累累,失去所有。仿若一个空壳子,镇日孤身游荡在浮玉山上的悬崖上。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没有人能靠近他。
他在离开晋王府的时候,甚至拒绝韩墨与霍缨的追随。
郎中一筹莫展,老妇也惶惶不可终日。
日渐衰败的少年郎若真死在浮玉山上,他们将如何承受晋王的惩罚。
直到那一天,贺笺笺偷偷上山了。
也正是这一天,山崖上来了个小姑娘。灵动的眼睛迎着日光,是璀璨的光芒。她同他笑,朝他伸手:
“小哥哥坐在这儿做什么?”
他如同石塑,小姑娘却握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
“这儿的风太冷了。你不要坐在冷风里,永远也不要。你瞧你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给他搓手,一双娇嫩的小手拢着他千疮百孔的手,竟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你是哪家的小哥哥?”
是她把他带下山崖,是她喂给他热粥,是她给他披了一件暖和的斗篷,是她说:你别怕,我陪着你呀!
他从浑浑噩噩,到习惯了她的陪伴。她每天都会到山崖找他,不厌其烦的把他拽起来,念叨他冰凉的手,嘱咐他不能再坐在冷风里。
直到那一天,一直没等到她。他空空的心里忽然就响起她的声音,她昨日说:小哥哥,明天咱们去那个院子看看?万一有什么好东西呢?
他去那个荒废的院子找她,却发现柴房的熊熊大火。
他冲进去的时候,已经呛的快要窒息的她只喃喃着:小哥哥,快走,火太大了……
火燎在胳膊上的疼痛,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他原来还是个活着的人。衣裳被烧的千疮百孔,她说:小哥哥,你等我,我去给你拿个斗篷。
他被人从后袭击,丢进水潭……
窒息下沉时,模糊看到水面激荡,树枝划伤她的腿,他眼中终于有了颜色。
一片漫红……
但有那样一个刹那,旁观的陆晏透过泛红的水,看清了她的脸。
那双好看的眉眼让他觉着陡然窒息,那副眉眼忽然间与盖头下的姑娘重叠起来。
她羞涩的笑,满怀情意与希冀。
……
他看到她悄悄看他喝茶时的样子,一点一点,试出他喜欢的温度。
看她挑亮烛火,灯下为他做衣衫。
看她不辞辛劳,事无巨细照料他饮食起居。
看她不时偷偷看他,嘴角是掩藏不住的温柔和欢喜。
看她骤然之下,遭受误解和冷漠。
……
无数画面轰然而至,他亲眼看着她置于苦痛挣扎,看她跪地祈求,看她……捧起休书!
那一刹那的心痛和疯狂充斥着他的肺腑,让他生出了想要玉石俱焚的心思。
他狠心的将她禁锢,以为这是能够保全她的唯一办法。
直到那一天,她一口接一口的吐血,死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