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荔娜摸了一下脸颊。原来是她自己在哭泣。
她的目光从王子猷肩上越过, 再一次找到了苏拉的身影。
苏拉定定地站着, 面容阴冷得看不出喜怒。
杜荔娜想, 现在,她高兴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袭来, 像厚重的钟捶,撞上杜荔娜的胸口。身体里陈年的旧伤在这一撞之中,狠狠震裂。
她眼前一黑, 坠入了不知名的渊洞之中。
王子猷将杜荔娜打横抱起,脚步如飞地穿越人群, 离开了会场。同时,也吸引走了一大堆媒体和看客。
舞台上的聚光灯一盏盏熄灭,人们渐渐散去, 苏拉还站在原地。
江世敏离她不算远, 只是背对着人群, 看不清面容。总裁助理吴优来到她身边,凑近说了几句话,江世敏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转身的一刹那,江世敏对上了苏拉的视线。
她们是母女,也是大众揣测中的共谋者。但事实是,自从杜宇风的追悼会之后,她们还没有过任何私下接触。
江世敏向苏拉微微一笑,是苏拉熟悉的那种,掌握局势、洞察一切的笑。
然后她移开视线,踩着稳健的步伐离开。
苏拉只犹豫了一瞬,就跟了上去。
行经门口的时候,她的手猛然遭人牵住。
苏拉带着怒意回头,却是林渡。
林渡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苏拉不耐烦地说:
“当然有。”
林渡不说话了。
苏拉把手从他掌中快速抽出,急急离开。
她来到酒店门口,江世敏的加长保姆车已经停在路边等她,车门已经打开。
围观媒体的镜头齐刷刷地对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
江世敏提起裙摆,仪态万方地踏入车内,坐到内侧的座位上。然后,她回过头来:
“愣着干什么?上车。”
苏拉抿着唇,良久,终于在全世界的注视下,上了那辆车。
车程很短,苏拉还没组织好措辞,保姆车就驶入了地下。
江世敏独自居住在湾畔的国际总裁公寓顶层,有专属直达的电梯。助理吴优护送她们两人上到公寓,放下江世敏的铂金包,泡了一壶姜茶,就悄然离开。
公寓层间距很高,目之所及便有篮球场那么大,极简的装饰,体现出主人决绝果断的性格。江世敏褪下高跟鞋,把丝绸披肩扔在门口,拍了拍手:
“打开窗帘。”
智能管家温柔地响应。
银色帘幕徐徐拉开,一百三十五度环形落地窗截下的鹤市夜景便涌入眼帘。
江世敏从边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苏烟沉香,点燃了放在唇间,吐出一个优美的烟圈:
“想说什么,就说吧。”
偌大的客厅,终于只剩母女二人。
苏拉在律师行业锤炼多年的口才,并不足以让她沉着地面对自己的母亲。
她索性单刀直入:
“是不是你?”
江世敏耸了耸肩:
“这重要吗?她决定要介入一帆,以后这种场合多的是。可惜她不是我的女儿,否则,我会教她,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苏拉讥讽道:
“所以,你从来不会阻止在我身上发生的任何事。你只关心我怎么应对。”
江世敏笑了。
“你很聪明。这要归功于我。你知道科学研究表明,孩子的智商主要来自于母亲吗?”
苏拉没打算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不觉得,这种对付女人的手段,太卑鄙了吗?”
只有家里人知道,车祸的伤痕对杜荔娜的打击有多重。
也只有女人想得到,用这样的办法来羞辱女人。
“商场上没有什么男人的手段,女人的手段,只有有用的和没用的。你所谓的男人的手段,可以玩得比女人的卑鄙一百倍。”
江世敏面无表情地抖掉烟灰。
“当你开始选择更正当的手段时,你就已经输了。”
与苏拉相似的长眸紧盯着她:
“不过,杜宇风玩的这一手,我确实没想到。你应该知道,他利用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只有你能给我添堵。”
“那我成功了吗?”苏拉问,“我给你添堵了吗?”
江世敏冷哼一声:
“你的存在就是我的绊脚石。”
“……”
“回来干什么呢?你在海市不是做得风生水起吗?风同所比天影所大得多,前途也更广阔。就为了杜宇风一句话,你就回来?为了什么?愧疚吗?”
苏拉的眸光震了一震,立刻被江世敏捕捉到了。她玲玲地笑起来,如同水晶风铃互相碰撞。
江世敏吁了一口气:
“我才五十二岁,精力旺盛,头脑清醒,对现在的一帆来说,我是最合适的领导人。一帆是我和杜宇风合力打造的,可人人都觉得它应该姓杜,甚至还可以姓王,却偏偏不能姓江。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女人?”
见苏拉不搭腔,她继续道:“苏拉,这个世界对女人,一点都不友好。你以为你给自己戴上道德的枷锁,他们就不害怕你了吗?只要你眼里闪着欲望的光,他们还是会恨你,恨到骨子里。”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
“你是我的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管杜宇风跟你说了什么,你和我都是一体的,你不和我站在一起,还要和谁?”
空调的风吹在苏拉的颈子上,她忽然打了个冷战。
江世敏抓过沙发上的薄毯,扔在她膝盖上。
“把自己包好,别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