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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草为萤(43)

“要买就买,磨叽什么?女人就是麻烦!”

“嫂子将家里下蛋的母鸡给我熬了汤,我想再买一只给她,可惜钱不够......”她忽然回头看他,犹豫开口,

“你身上可有银两?算我欠你。”

长遥嗤笑,摇了摇手中壶里新打的酒,“十两一壶屠苏酒,没了。”

长安无奈,四处看了看,见到一家当铺,心念一动。

“怎会不值钱?这是上好的小叶黄花梨木!”

长安有些气愤的和当铺那伙计理论,她原想那串佛珠能换几个银子,不想这小地方伙计竟然不识货,或是干脆是压价欺负她。

长遥懒洋洋从门外走进来,似笑非笑道:“我说你何必那么麻烦?莫非你从前身上的钱都是正路来的不成?”

长安沉默,曾经她身上的银两自然不是正路,那是死人钱,是人命财,沾着血,故而她才不想用,哥哥嫂子都是本本分分老实人,她只愿他们一辈子都离那些肮脏事远远的。

她想了想,解下颈间的链子,转身递给那伙计,“你看这个值多少?”

那是娘亲唯一留给她的玉佛坠子,她贴身戴在身上快二十年了。

如今神佛无用,她只信自己。

伙计漫不经心的接过,掂量了一下,“这破石头坠子什么玩意儿?银链子还值点钱,两钱银子吧,死当!”

长安犹豫了一下,“好!”

拿了钱,长安去卖母鸡,她挑来挑去蹲在鸡笼前半天,终于挑到了一只体态肥美,羽毛顺滑的小母鸡,付钱提着,一时手忙脚乱。

长遥虽仍是满脸不屑,但到底没再出言讥讽,二人像来时一般,一人推车,一人坐,迎着满天繁星沉默的往回走。

一路都是乡间野路,乌漆墨黑的,车轮骨碌碌碾过草地,长安捻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的倒牙却是毫不反感。

如今她的小腹已有微微隆起,但除此之外却无其他反应,倒是今日路过卖梅子蜜饯的摊子时,她特别特别的想吃。

嫂子说酸儿辣女,这肚子里的不知是不是一个小女儿。

“喂!”长遥突然开口,“一月的期限过了,过几日,你就随我回去。”

长安默然。

“呵,你不应也无用,我必须捉你回去。这里离燕京不远,再过段时日,别说炎迦派人找上来,幽罗门的人说不准也找上门来给他们副门主报仇,你想死可别连累我!”

她又捏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只含不嚼,让那酸涩的味道彻底融化在味蕾上。

过了良久,她轻声道:“我跟你回去。”

该来的,终是会来。

☆、玄英(17)

一路上,长安都在苦苦思索该编个什么理由和哥哥嫂嫂道别,这种事她委实不太擅长。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头。

往常这时候,远远便能望见村里人家灯火,袅袅炊烟,而今夜却是四下漆黑,一片死寂,连狗吠鸡鸣声也不闻。

长安长遥对视一眼,迅速扔下独轮车,冲进了村子。

然后他们看见村口那间茅草屋里,倒着铁匠二伯的尸首,他手里还拿着石锤,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难以置信,脖子被切开了一半,大量鲜血流满了半个铁匠铺。

长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中被浓重的不详笼罩着,心跳如雷,仿佛就要从口中跳出来。

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短促而惨烈的尖叫,长遥立刻转身向那方向奔去。

长安从锻炼台上拿起打得半成的长剑,踉跄着跟了上去。

她的剑丢了,这是她前几日托二伯新铸的,此时此刻她只愿这柄剑不要用上,千万不要用上......

这一路,家家户户门扉大开,被人洗劫般一片狼藉,无数尸首躺在院子里,篱笆外,小路上,有救过她的王大娘,有给柱子哥家送过腌菜的李三婶,有前天欺负过喜妞的小锁子,还有借她们独轮车的富贵大哥......无一幸存。

终于,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门口,篱笆栅栏倒了一大半,院子里原本叽叽喳喳的小鸡崽和大黄狗都不见踪影,屋里烧得正热的土炕上躺着桂香嫂子,她闭着双眼,头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柜子底下流了大滩的血,喜妞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那里,被一刀捅穿了身体。

外间厨房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柱子哥倒伏在灶台旁,浑身是伤,七孔流血,已然断气。

早上她离开时,明明还好好的,只是一眨眼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李家庄三十一户,九十二人,满村灭口。

长安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寒意从脚底涌上来,死死咬紧牙关也抑制不住那冲出口的哀嚎。

“啊啊啊啊——”

身后破空声至,她不假思索回身一剑狠狠劈去。

利器入肉的声音在暗夜里如此清晰,血雾喷了她半边身子,身后偷袭的蒙面黑衣人被她削掉了半颗脑袋,扑通倒地。

黑衣上三点火焰的暗纹若隐若现,那是幽罗门的印记。

“长安——”

长遥闻声而来,却在进门后停住了脚步,一双幽暗无情的眸子,像是嗜血的野兽,狠狠的盯着他。

“幽罗门的人,你招来的尾巴。”

话音落下,利剑已当面刺来。

锵——的一声,双剑激撞出一簇火花。

长遥架住了她的剑,低喝道:“你冷静点!就算杀了我他们也不会复活!幽罗门的人还未走远,找你该杀的人去!”

“是,我该找该杀的人去......”

长安喃喃自语,下一瞬人已飞身出了屋外,无影无踪。

长遥咒骂了一声,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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