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滚出来!都给我出来!”
长安不停的奔跑,撕心裂肺的吼着。
暗夜灰蒙,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潜伏着无数吃人的野兽,虎视眈眈。
终于,她停下脚步。
周遭悄无声息的多了一批黑衣人,手持武器,八个方位,十六个人,沉默的将她包围。
长安垂头,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徒然她大喝一声,挥剑就向黑衣人攻去。
一时间剑影刀光舞成一片,银光闪烁,厮杀不绝。
无数的招式向她攻来,无数的刀剑向她刺去,她不要命一般出着剑,不在乎身上受了多少伤,也不在乎流了多少血,她杀红了双目,只想让眼前的人统统去死!
满脑子里都是柱子哥一家的死状,李家庄全村的死状,胸中彭拜着满腔恨意,滔天怒火,她必须将他们全部杀光!
长遥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他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势,余光见那人一刀就要劈向长安腰腹,他情急之下飞身去挡,肩头狠狠中了一刀。
“你不要命了?!”他怒吼道。
而此时长安早已听不进去,她沉浸在那利剑入股,血浆迸溅的声音里,平生第一次觉得,杀人是这般畅快。
十六个人一个一个倒下,终于,最后一个黑衣人被长安一剑穿胸,狠狠的挑起来,撞上了一棵大树,重重跌下,再也不动。
长遥长舒一口气,才觉浑身脱力,双手发麻,后背和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还来不及喘口气,又是一人挥剑刺了过来。
“混蛋!信不信我杀了你!”
长遥火冒三丈,被长安逼得还手,她不管不顾的拼命,他也毫不客气的回击,两个人就这样你死我活的厮打了起来。
终于他飞起一脚将长安踢倒在地,她再也没有爬起来。
长遥拄着剑,弯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不知是血是汗的液体,冷冷的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人:
“起来!别装死!”
长安半晌不动。
他这才发觉不对,急忙上前查看。
只见长安瘫软在地,昏死过去,她的下、身早已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染湿了。
......
“起来喝药,我...咳,郎中给你熬的,你趁热喝。”
长遥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不自然道。
床上长安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像死了一般。
那额头上缠了白布,她受了不少伤,右额上一道伤口,从额角到眉骨,可这条白布却更是为了丧事。
“孩子...没了就没了吧,本来你就不可能生下来,这下正好,你别伤心了......随我回暗堂吧。”
那晚长遥连夜背着她到镇上找大夫,半夜三更砸开一家医馆,拿剑架在了大夫脖子上,可孩子终是没能保住,天亮时分,她产下了一团小小的血肉。
自那以后,她便这样不动不语。
此时听了他的话,长安依旧没有反应。
他说得不错,她本就不可能将孩子生下,她满手鲜血,罪孽深重,断亲绝友,哪有这个福分?
只是这上苍何其残忍?她本已一无所有,本已苟且偷生,还要将她一次次的凌虐,一次次的折磨。
何须死后地狱,生时处处无间。
一夜之间,她再次被打回原形。
长遥皱眉,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是我引来幽罗门的人害了李家庄全村性命!你要怪怪我好了!我昨日已将那些人尽数厚葬了,你若还是不解气,待你病好,刺我三剑如何?我不躲不闪,任你处置!”
“呵呵呵.......”
床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岂能怨你?是我们!是我们这天煞孤星,厉鬼瘟神共同引来的祸患!但凡是沾染,但凡是相识,哪能幸免?”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日发生的一切,他们一路追踪来到了李家庄,盘问,要挟,逼供,而后是灭口,屠杀。
多熟悉的手段,多惯常的步骤,如暗堂每一次的行动一般,如她完成过的无数任务一样。
憨厚的柱子哥,贤惠的桂香嫂子,活泼怕生的喜妞......都和她杀过的每一个人一模一样。
每一个人,都有八十岁的老母,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有新婚的娇妻郎君,而她不心软,不怜悯,不后悔,故而今日被她杀掉那些人的亲朋好友所承受的痛苦,千百倍的加之在她身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我是该下地狱的魔鬼夜叉,却贪恋这人间温暖,注定不得善终,注定不得好死!”
“够了!”药碗被摔在地上,褐色的汁液和瓷片溅了满地。
长遥冷冷的看着她,怒火冲天,双唇微颤,终是一脚踹碎了桌子,转身扬长而去。
只剩床上长安蜷缩着身体,捂着眼睛大笑不止,直到笑得出了眼泪。
爹,娘,小官哥哥,柱子哥,桂香嫂,喜妞,二伯,王大娘......对不起。
下辈子,莫要遇见我这不详之人了......
......
长安披散着头发,衣衫半染鲜血,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有人惊讶,有人惶恐,有人指指点点,她浑若不觉,就这样如孤魂野鬼般游荡着。
天大地大,她无处可去,无处留她。
而地府黄泉的入口又在何处?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不知荒野市井,不知日落月升,直到一声悠长肃穆的钟声传入耳中。
她抬头,只见岫云寺佛塔殿宇,隐在远山夜色中。
大钟丛林号令资始也。晓击即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
俗语有言,闻钟声烦恼轻,出地狱离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