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屠苏,一生王府(5)
青衫公子谦谦的为他斟满一杯,顺带为身边的人都斟上了,然后,把长腿搭在椅子上,懒懒托着腮。
“他儿子钦宗害的南葑亡国,画的画不也照样有人拿着当宝贝?书画看的是艺术,不是国家情结,让我看,画得都不如他们那个同样叛国的十四世孙赵隽。”
一个略微年长的道士捋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道。
一说赵隽,斜斜地歪在一边,小饮着女儿红的青衫公子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
“徽宗、钦宗难道想亡国吗?依在下之见,赵隽也是迫不得已。传说当年,火炼太子抓了一大批老百姓,拿他们的命来要挟赵隽归顺……”
青衫公子道。
“那他娘的也不能当卖国贼!他反正都残废了,横竖自己了断了,不就不用老百姓给陪葬了?”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打断道。
话音未落,一把雪亮的剑已经直指络腮胡子汉子的喉咙。
“自己了断?你当他是自家后花园玩残废的?是战伤!怪不得南葑亡国!不明是非不知好歹的蠢材太多了!”
青衫公子一改素日的谦和,直要了结这莽夫,被玄衣的剑客从中间拦住了:“琼霄老弟,怎么发那么大的火?都是自己人。”
“我操!当了卖国贼,说还不能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苏琼霄在塞外那么多年,这次回来不就是要投靠鞑子朝廷的!”络腮胡子的汉子骂着,抄起两把大铜锤,刚要与这青衫公子大战一番,不想刚出锤,就被对方再次剑指喉咙。
“当然不是。”青衫公子扬眉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说汉人。要骂你就骂火炼太子,咱们汉人少窝里斗!”说罢,却又抽剑回鞘,拱手作揖道:“方才是琼霄性急,得罪了。”
那络腮胡汉子也是性情中人:“苏老弟说的也没错,哥哥我气卖国的贼人太多,不知好歹了,哥哥我自罚一坛!”
青衫公子笑道:“好事成双,我陪哥哥喝!”
络腮胡汉子便大灌两大坛女儿红,当即醉倒在地。
青衫公子笑道:“才这般酒量啊!”说罢,大灌一坛女儿红,一坛竹叶青,一坛大曲酒,和着画船上的琵琶妓的歌声,仗剑而舞。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前朝的名句,用剑锋蘸着酒,刻在画舫的壁上。
行书,清秀飘逸得像飞起来的侠客,少年裘马,衣履风流。
“好字!”
玄衣侠客鼓掌道。
歌妓边唱边偷偷瞟这个英俊少年,脸红了。
青衫的少年却有些神伤:这是陵川王赵隽的字体啊?难道没有人认得出吗?
当真没人认出。
周围人只道他是喝醉了。
喝醉了有哭的有闹的有打人的,他喝醉了炫耀那手还算凑合的破字儿,不算毛病。
青衫公子见这女子羞答答的望自己,淡淡一笑,收剑,问道:“姑娘,除了这些,你还会唱什么?”
歌妓道:“听苏公子甚是推崇陵川王赵隽,奴家当年倒是学过他给《莺莺传》续《会真诗》编的曲儿。”
青衫公子双目顿时雪亮。
歌妓放下琵琶,起身开始唱:
“
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胧。
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
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蒙蒙。
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龙。瑶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
言自瑶华浦,将朝碧玉宫。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东。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
声音如一根绣花针,飘出画舫,就着缥缈的月光,在太湖上轻漾。
与此同时,对面一艘小船上,有一三十出头的男子,放下杯中药酒,轻敛了醇酒般的笑容。
好久没有听到这曲儿了。
“乌米尔王子,你喜欢我们汉人的戏吗?”
三十出头的银衫男子问。
“喜欢!”乌米尔的嗓门真对得起他九尺的身高:“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虞姬奈我何!”
扑棱棱,江上几只水鸟飞上空。
乌米尔挠挠后脑勺,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喜欢听姑娘唱,可惜赵王爷再也不让漂亮的小姑娘唱了!”
二十岁的乌米尔王子遗憾地干下一大碗蝎子松茸酒。
自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唱戏的小姑娘开始,他再也忘不了。
今晚,本是猛犸,不,是大潼帝国的三王子乌米尔宴请先生赵隽的药酒太湖鱼宴。
两人先论酒品鱼,再说刀法剑法,说着说着,就听到了赵隽年少时候为前朝才子的词谱的曲儿。
乌米尔说:“汉人的文化真是了不得,花鸟是一个画法,山水又是一个画法,同样是歌,有人唱的像蚊子哼哼,有人唱得像太阳花的笑声,乐器也很多,不过,你们最美丽的还是兵法!”
说起来,赵隽并不是他乌米尔的师傅。赵隽是太傅。怎奈比赵隽小四岁的火炼太子自觉没有半分输给太傅,从不买账,这乌米尔却是像个跟屁虫一样,不是随意闯入王府,探头探脑地找漂亮的唱戏姑娘,就是来看赵隽写字画画。显然,他的目的并不满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