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风月(127)
正午时,胡商店中的人少了,收拾好货品,胡商慵懒下来,耷拉着眼往隔壁花坊一看,双眼顿时一亮,“曾老板回来了。”
君瑶循声看去,果然见一十几岁年轻的男子,扶着花匠曾进了花坊的门。胡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进了花坊嘘寒问暖一番。
待胡商关系完之后,君瑶与明长昱方才入店。
花匠曾经营了花坊好几年,比起周边的老店,这店子的布局显得簇新规整。店中除了摆放花草用的架子外,还有用于接待客人的桌椅。
此时花匠曾便颓然坐在木椅上,脸没在阴影里,双眼黯然,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木雕。他头上裹着染血的纱布,浸着血与药水,衣襟与衣袖上染着斑斑血迹,还裹着泥土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
君瑶与明长昱进了门,他甚至没有抬头。倒是忙碌着收拾打扫的小学徒,恭敬又谨慎地上前接待:“客官可是来买东西的?小店今日打烊了,请改日再来吧。”
君瑶看了眼几乎被阴暗遮蔽的花匠曾,说道:“我们是来找曾老板的,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花匠曾这才抬起头来,那双黯然垂朽的眼睛,忽而缓缓有了神采,透着冷意。他恭敬地起身,颤巍巍地行礼:“草民见过侯爷,见过官爷。”
他一边疲累地腾出些干净的地方,一边吩咐小学徒去准备茶水。
“不必麻烦,”明长昱神色淡淡,无心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花匠曾却不敢怠慢,哪怕带着伤,也与小学徒一同利落地将桌椅收拾齐整,请明长昱入座。
茶水也端了上来,飘着繆繆白烟,茗香清淡。
明长昱环视满地的狼藉,随口问:“这些花草瓷器,你不先整理抢救吗?”
花匠曾浑浊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地面,向明长昱道了谢,三两句就吩咐学徒重新将花草拿到花坊后的小院重新栽种。
小学徒离开后,明长昱递给君瑶一个眼神。
君瑶心领神会,斟酌了一瞬,问:“曾老板,你可认识大理寺少丞的佐官唐延?”
花匠曾稀疏的眉头微微一颤,布着血丝的眼睛露出疑惑:“奴婢只听说过这位大人,却不认识。”
“他前不久遇害,你知道这事吗?”君瑶审视着他。
花匠曾迟疑地点点头:“奴婢听二公子说过,但小人怎敢多过问这些事情,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花坊因打烊,门窗都关闭着,光线十分暗淡。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君瑶看不清花匠曾模糊的表情。她继续问:“唐延遇害当日,与周府大公子周齐越一起赴宴,自那日之后,周齐越便没有回过周府?”
“是,不过大公子常常如此,也没什么奇怪的。”花匠曾稍稍垂首。
“连特意为二公子办的赏花宴,他也不回来参加?”君瑶表示疑惑。
花匠曾欲言又止,弯下腰有些惶恐地说:“奴婢只是周府的一个下人,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思,也不敢过问主子们的去向。”
君瑶稍微沉默了,一时间也察觉不到什么破绽。
见她默然,明长昱沉声问:“周齐越的侍从既然与他一同外出,为何他的尸体,会被埋藏在莲花池的淤泥中?”
花匠曾欲言又止:“奴婢也不知情,但奴婢的确没见到他回来过。”
经明长昱暗中提醒,君瑶换了询问的思路,说道:“唐延死亡那晚,你在什么地方?”
花匠曾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那晚奴婢一直留在周府。为准备赏花宴,奴婢负责府内上上下下的花卉,从白天忙到晚上,不敢有任何懈怠。尤其是到了晚上,雾气重,又寒冷,奴婢怕新种上的花草被冻坏,所以始终在忙碌着。当晚奴婢还特意在偏院里开了个暖房,点了炉火,将喜暖的花草搬进去,之后便每隔一段时间到院中看看。赏花宴前几晚,奴婢都是这样度过的。”
“夜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君瑶问。
“没有,”花匠曾摇头。
“你打理莲花池,也没发现异样?没有察觉有人下过水?埋过尸体?”
花匠曾斩钉截铁地否认:“奴婢绝对没有!就算莲花池是由奴婢打理,可能够接近池子的人也不止奴婢一人。”他蓦地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在莲花放进池子之前,有人在上面搭戏台子,尸体说不定是那时埋进去的。”
搭建戏台比栽种莲花更费时些,可从戏台竣工的时间看,与侍从死亡的大致时间不符。君瑶先排除了搭建戏台时埋藏尸体的可能。
君瑶不置可否,又问:“你在阮家也有些年头了吧?”
花匠曾似没料到她会问起阮家,有些意外,只谨慎地回答:“大约有十五年了吧。”
“看来,阮家于你们父子,当真有莫大的恩德。”君瑶淡淡地说。
花匠曾满脸纵横的细纹似舒展了些,他缓缓地说:“是,若非老夫人收留,奴婢与儿子早就饿死街头。”
君瑶问:“你为何没留在俞洲,反而随阮氏到了周府?”
花匠曾沉声说:“小姐出嫁前,阮老夫人已病重,她不放心小姐入京,便想着奴婢对阮家也算衷心,若随小姐入了京,好歹能照看一二。其次奴婢也是有私心的,小姐的父亲宠爱妾室,阮老夫人活着尚且不能得到他的尊敬袒护,何况她死后?奴婢是老夫人收留的人,若是老夫人一走,奴婢就会失去倚仗,处境肯定大不如前。所以奴婢深思熟虑之后,便与小姐一同到了京城。”
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君瑶轻轻蹙眉,轻声问:“听闻阮氏嫁给周齐越,也是一桩美谈。他们应该很恩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