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79)
他自问这些年从未苛待过她,常日锦衣玉食,细心呵护,她想要的也全都依她。
他低着头反复思量,她究竟为什么还是不满意?
姬婴走进侧殿屋中,屏退旁人,靠在门边深深吸着气, 脑中不断浮现出阿勒颜方才说出那句话时略带凄然的神情。
想了片刻她马上摇了摇头, 当年和亲使团离开洛阳那一刻,她就知道要想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还朝, 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让柔然帝国彻底覆灭。
这些年她一直不间断地在暗中活动, 眼看各处时机都已成熟,断断不能因情有所迟疑。
她定了定神, 仍恢复了冷静,走进里间更衣洗漱,准备好迎接明日朝堂中的惊涛怒浪。
阿勒颜汗这次称病罢朝,已经超过了一个月,朝臣当中已有许多人开始担忧起来。
虽然这段时间,每日朝会前都有萨满巫医来与众人讲述可汗病情,但包括国相在内的几位重臣进宫探疾的请旨,却通通被王后回绝了。
尤其在昨日,国相派人递进宫内给阿勒颜汗的重要密报,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前段时间他曾数次向阿勒颜警告提防王后,却都被阿勒颜有意忽视,加之近两月他又被琐事牵绊,有些力不从心,不想局面竟坏到如此地步。
这日朝会上,姬婴刚在王座后面坐下来,国相便直接问道:“大汗已有月余未曾露面,敢问王后是否对大汗的状况有所隐瞒?”
姬婴坐在上面瞟觑着他,冷笑道:“我看国相与其担心大汗,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卖官鬻爵这样败国之举,若叫大汗知道了,更于圣体无益。”
国相闻言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两步:“王……王后何出此言?”
姬婴悠悠站起身来,走到王座前,向下环视一周,见众臣面色各异,有的一脸警觉,有的一脸困惑,还有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大汗才病了月余,朝中就有人开始心思浮动了,我为大汗监国,见此情形,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来人。”
这时只听殿外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是一队持械的可汗亲军,走进大殿将众人围了起来,领兵的大将,是妫易一手提拔上来的。
姬婴见那队士兵皆已就位,又慢慢踱回王座后面坐了下来,问那将领:“在国相府搜查出了什么来?说说吧。”
那将领上前一步低头禀道:“回王后,今日从国相府搜检出十二箱金银,还有朝中往来密信,其中不乏授官之语。”
国相闻言,知道这是今日他一离府,就被可汗亲军抄了家,看来王后是早就盯上他了。
其实柔然上层官员要说起贪污来,基本上人人有份,这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矩,这样因贪污大肆抄家,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阶下众臣见状皆一片骇然。
也有脾气大的,直接站出来怒骂王后篡权乱政,还有跪地哭拜先可汗的,形形色色,十分热闹。
姬婴只是端坐在上面静静看着众人,直过了半晌,待他们稍稍安静下来,才又开口:“大臣贪污有伤国本,若非你们贪心索要过分,北面封地汗国如何被逼的冬日里起兵自立?此事我必要彻查,待结果出来之前,请众位都先留在这里。”
说完也不管下面怎样怒斥唾骂,她直接起身离开了大殿。
众人见她走了,都要往殿外冲去,却被三层可汗亲军持刀逼退,只得又回到了殿内。
姬婴离开大殿后,见王宫其余各处一片秩序井然,所有关键位置的士兵全部换上了妫易提前安排好的人,后殿宫人也全换上了她指定的,阿勒颜的亲信此刻都被暂时拘押在王宫西北角的偏殿中。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往位于前殿西侧的萨满神殿走去。
阔都萨满这日没有坐在正殿,而是在后侧内厅中等待姬婴。
她走进萨满神殿,见内中无比空旷,没有神徒在内,整个正殿只有一座高大的神像,和两排幽暗烛光,那萨满神像前,此刻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人,与这神殿倒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那道袍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姬婴走了进来,粲然一笑,也忙走上来迎她。
姬婴见静千如约而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北边消息到了吗?”
静千点点头,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她接过来展开一看,前不久被调去北面镇压叛乱的主力军,与那两个造反的封地汗国酣战多日,两败俱伤,正待整军再战时,一旁盘踞观察多日的巫矢部落军从北边森林冲了出来。
当时柔然境内两军都始料未及,被这一支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如今那两处汗国已皆并入巫矢部落国,这两处汗国的大片牧场,正是姬婴先前曾答应木合黎,要归还给她的巫矢部落故地。
她看完了信,微笑着拍了拍静千的肩膀:“多亏有你,我先进去见阔都萨满,等我出来后咱们再详谈。”
说完将信递回给她,朝里走去,静千自从上回她离开玄千观后,就开始暗地为阔都萨满向北边的巫矢部落传递消息,因玄千观在别宫外,收放鹰隼比宫内方便,这段时间正值巫矢部落迅速崛起,又派了些细作进入可汗庭,也通过玄千观做中转。
姬婴快步往里走着,到内厅见门关着,走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公主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