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91)
待城门在方才开启的尘土中恢复了透彻,姬婴瞧见城门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身后又跟着一众守城将士。
姬婴从围栏边走到正前方,定睛细看,打头的是个中年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出头,头戴乌纱幍冠,身着青碧官袍,脚下是牛皮皂靴,迈着四方步昂首走来,容貌端方,秀雅中带着刚强,两点黑漆锐目,一身文人风骨,好个翩翩探花娘。
她连步快走上前,朝姬婴行了个官礼:“臣策参见昭文公主。”
姬婴也早走下车来,往前扶起她笑道:“早闻妘太守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妘策直起身来,对于姬婴的夸赞也不假谦,神色晏然地说道:“公主一去漠北九载,能在政乱之中,带得失地还朝,实在令某佩服!既然降表中提到各州长官都已派了人到幽州,那下官便随公主走一趟,前去幽州受降。”
“妘太守还是不必亲自去吧……”一旁的守城将领听妘策说要去幽州,登时有些急了,忍不住插了一嘴,“还是派个书吏替太守前去更稳妥些。”
妘策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若只一州,自然不必本官亲去,但如今是燕北五州齐齐归附,关系重大,岂能不亲去。”
那守将仍有些迟疑:“那移送姚将军的事……”他今日原本还有个重要任务,便是确保押送姚灼的队伍按时出城,但他看了看周边站满的漠北骑兵,咽了口吐沫,看这架势,那些兵马似乎并不准备撤走。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朝中定准了要这日移送的,已因围城误了时辰,太守若去,看是不是请昭文公主把人马撤一撤,好留出条路来……”
妘策瞥了他一眼:“既已误了时辰,那就等本官回来再说。”
那守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姬婴抬手打断,她朝妘策打了个手势,指向凤辇后面一辆宽阔厢车:“请妘太守登车。”
说完她又转头对那守将严肃说道:“此事关系到燕北失地归朝,纵有天大的公事,也请将军先放一放,这几日燕北各州全部戒严,待朝中答复受降再说。”
随后也不等那守将再说什么,便转身登上了凤辇,后边妘策也已走到了厢车旁,毫不犹豫,撩衣拔步,轻快地登上了车。
那守将见状张了张口,但见那几辆车驾皆已缓缓启行,马儿抬蹄扬起的细尘糊了他一脸,他又赶忙把嘴闭上了,抹了把脸,回身朝一旁副将愤愤说道:“回城!”
“那这城外……”那副将见昭文公主只带走了一支随行人马,其余的骑兵仍在景州城外围着,有些不知如何应对,既是降兵,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将指挥权收到景州城防军来,但见对方几位将领皆神情冷峻,完全没有要交兵权的意思。
“不必理会!”那守将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径直往城内走去,那副将自然也不敢多言,只匆匆看了一眼城外那些兵马,随即回头小跑着跟上了守将的步伐,他走在后面忍不住挠了挠头,这场面,究竟谁向谁投降啊?
仲春时节,嫩芽吐翠,燕北旷野的树木也都开始抽条,昭文公主的凤辇队伍,在一条生机盎然的阔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幽州本就与景州相连,主城池之间驾车,有一个时辰便到了,跟随在姬婴车驾后方的护卫兵马,在幽州城外停了下来,等她们进城后,由将领带回了城外大营,其余车辆则都开回了姬婴在幽州城的园中。
下车后,姬婴领着妘策来到了她在园中的书房内,只令执事人在外廊下听召唤,又将书房门窗都关了起来,随后她转身看着妘策问道:“明心将军可还好么?”
明心是姚灼的表字,素日跟着姚灼的副将们,也都这样叫她,妘策见姬婴这样问,知道必然是姚衡已送了信来,遂点头说道:“在景州牢中,不会叫她吃苦,但若真转送到洛阳,就难说了,好在公主今日及时赶到。”
姬婴听完低头思忖片刻,一面请她在旁边椅上坐了,又倒了杯茶给她,妘策微微欠身接了茶,听姬婴说道:“我知道妘太守与明心将军,自幼便是同窗,想来妘太守去年自请戍边,也是受明心将军相邀才来的,她定是担心燕东受朝中摆布,会影响我还朝,不知妘太守对眼下局势怎样看?”
妘策低头喝了一口茶,去年她上奏自请远调景州,的确是受姚灼之邀,当年她二人同在一处念书,友于甚笃,她又因从前党争一事对洛阳朝堂有些灰心,正想在地方做些实事,于是便痛快应允,来景州做了太守,不想她来到这里后发现,虽是山高皇帝远,但燕东的水却一点也不比洛阳浅。
妘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蓟景二州归附后,府衙班子已换过许多批,包括明心,若不是她手握重兵,旁人替不得,也险些数次被换,这皆因朝中两派对于是从景州向西收回其余五州,还是从西边朔州攻占,时常争论不下,朝中对燕东的各项举措也是朝令夕改,说到底,还是有许多人盯着这件收复失地的大功罢了。”
她话音刚落,忽有个执事人在屋外廊下摇铃,这是有要紧事要报与姬婴知道。
于是姬婴走到案边,拉了一下壁上的挂绳,屋外闻信,不多时便有人来到了书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