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光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多了一丝苦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兄的本事,在他的王宫里和他作对,这种愚蠢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那又何必为了一点面子,又赔上你一条性命。你本来就颇有本领,这次被调到军中正好发挥所长,要是成就一番事业,也是一件好事。」
中铸垂首聆听。
最后一句里,居然隐约有鼓励关切之意,这对离国高傲的王族来说简直是罕见的。
他只道是公主为自己要领命离开而恼怒,故意讥讽,不禁悄悄抬眼,偷看妙光神色,却看不出半点讽刺奚落的神态。
妙光眼角微动,刚好把他偷看的一幕收入眼底,猜到他在惊讶什么。
她心性有着和兄长一样的高傲,身份又尊贵,自然不会为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下属解释。
被软禁在殿中,虽然不受折磨,但也无事可做,想着眼前这最后一个算得上亲信的侍卫一走,自己身边剩下的,都是被余浪新派过来伺候兼监视的陌生面孔,心下怅然。
当然,并不是舍不得这个侍卫,而是一种只剩下自己的孤独。
妙光忽然到书案前坐下。
「你过来,帮我磨墨。」
「是,公主。」
「铺一张白帛。」
能帮离国公主磨墨铺纸的,向来是极得公主信任的人,中铸即使已经效忠妙光两年多,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
简直就是离别前的一份珍贵礼物。
妙光使用的笔墨砚台都极为精致,中铸不知是做不惯这种笔墨方面的事,还是心情紧张,拿惯剑的手拿着墨研,竟显得笨手笨脚,幸亏还算控制地住,没把黑墨溅出几滴来。
认认真真磨出一砚墨汁,又按照妙光的指示,在案上铺开一张昂贵的专供书写的白帛。
中铸心想:难道公主要写密令,要我带出王宫?
这个任务我一定会拼死完成。
不料一切准备好,请妙光用墨,妙光却仿佛失去了几分钟前的兴致,沉吟道,「你来写吧。」
中铸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拿起笔,摆出等待命令的姿势,恭敬地道,「公主请讲,属下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中铸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一直努力在公主面前做出稳重可信的样子,现在终于也不得不露出一丝迷茫。
果然,高贵的王族行事,普通人无法揣摩。
蘸满墨的笔悬在半空,不多时,滴下一滴来,溅在洁白如雪的白帛上。
妙光催道,「你快写呀。随便写什么都行,画画也行。」
虽是娇弱女声,但出自公主之口,自然也是命令。
中铸一咬牙,握着笔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公主。
妙光偏头瞧了一眼,「你一个侍卫,竟然会写字,也算不错了。这两个字不漂亮,但也有三分侍卫的气势。把笔给我。」
中铸赶紧双手奉上。
妙光拿过笔,在那两个字的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此人忠诚可嘉,不许为难。
签上她的名号,又从案几下寻出她常用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白帛一指,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就算失宠,仍是离国公主,将来你要是受了同僚上司的欺负,拿出这个来,可保你无事。」
中铸大为惊讶。
他没想到妙光折腾半天,居然是为自己准备一张保护令。
感动之余,鼻子不禁有了一丝酸辛,想到自己离开,公主孤身留在宫里,不知是否要被软禁到出嫁之日,两下对比,自己更加惭愧。
正要张口说话,妙光截在他前面冷冷道,「不必说感激涕零的话,本公主不是为了听这些才写的字。」
中铸只好闭嘴,把有着公主殿下墨宝的白帛轻轻吹干。
妙光看着他把东西小心叠了,收到怀里,忽然问,「你听说过当日西雷鸣王在同国王宫宴会上,和同国的大臣,还有西雷文书使团的辩战吗?」
中铸很不想在公主面前显得无能,但辩战这种事,他一个侍卫怎么会去关心。想了一想,只能老实摇头说,「属下不知道。」
妙光其实也没指望他知道。
只是看着白帛浓墨,忽然遥想起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情罢了。
如果媚姬在,她也许会和媚姬谈谈的,但现在媚姬和思蔷都被严厉看守,任何人不得探望,自己也遭到软禁,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侍卫。
这种反常,是不是因为想到来日远嫁,漂泊万里,无所依归,产生的凄然才导致自己会和这侍卫多聊了两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