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246)
长史打着圆滑:“可那毕竟是百姓,且钱塘江和新水江决堤,也不是都督的错。都督手里没钱没粮,更没人,也调不动军。”
郑郁合起奏章,看了那长史一眼,微笑道:“我如今是浙东观察使,在新任淮南节度使未到任前我暂领任一切军务。“他抽起案上的小纛扔给越州长史,肃声道:“传我军令调余杭、长洲军士八万,压至越州,一月之内平叛。”
越州长史看郑郁撑了腰杆,急忙拜谢行礼。
马远谨慎道:“郑少卿,调了军队出去,那杭州等地的赈灾又该怎么办?”
没了军队压着,灾民哄抢是常事,且日前的河阴转运仓不是没被抢过。郑郁道:“我亲自负责,从长洲军中抽五千兵马给我。”
马远和赵贞国相视一眼不再说话,此刻最要紧的是赈灾之事。
“广陵、余杭县令今日来否?”郑郁望着这群人道。
堂内中立马走出两位身着浅绿官袍的官员,两人报了自己所任的县丞。郑郁挥手命兵士拉下去,淡淡道:“拉出去斩了。”
瞬间厅内哗乱,马远不可思议:“节下才到杭州次日就下令斩首官员,岂非拥权自重!”
“郑砚卿,你要杀他们,总得给个理由。”赵贞国轻瞥一眼郑郁,论官阶他的扬州大都督远过杭州刺史,可郑郁身上还担着浙东观察使和暂领淮南节度使的官衔,瞬间压过他去。
郑郁朝那两人问:“柳河江、钱塘江、三罗河等水利皆在你二位所修缮是吗?为何这河堤缺口有损坏之际,有民众曾言,你们调过军士前去,有这回事吗?”
余杭县令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平静答道:“是我督促人修的,旨也是淮南节度使请了政事堂下的。调兵也是看灾民闹事,过去平压而已。”
广陵县令挣着刑卫,怒道:“郑砚卿,你凭什么杀我?江南被淹的罪事,圣旨已经下了。死了数人,你凭什么持旌节杀我们?我们只是奉皇命办事!”
“皇命?”郑郁把从户部调出的账册扔到广陵县令面前,大声喝道:“那我就跟你谈皇命!去年户部拨款八十万大修江南堤岸水利,广陵、余杭得钱十九万,但柳河江、以及流经二位县内的钱塘江、三罗河报上来的账为何只有十二万?还有七万呢?!决堤之前,你二人为何调兵?”
堂内的人心里都着急,国库拨钱,到了淮南节度使手里扒下来一点,县令、县丞手里在扒下来一点,到了实际的用途上,又能几个钱。在座的人中,谁能确保手下没人干这事呢?!于是都默声不说话。
广陵、余杭县令顿时一时震惊,他们不想郑郁查到这些。郑郁又道:“今年江河决堤,难道不是你们暗中贪赃以及所导致的?”
马远打着太极:“但斩首是否太重?他们到底也是吏部命任的官员。何才文已死,江岸决堤一事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何才文,上任淮南节度使,为人狡猾蜜口,在任期间多有敛财百姓民财。这次抄的家产丝绸数万匹,更莫说其他的金银珠宝。
马远是让郑郁放过他们,毕竟他们是刘千甫安排下来的人。
“那贪污去年修缮水利的钱款一事呢?若非钱款少利,上令下不达,江南鱼米水乡怎会有今日之灾。”郑郁道,“更别说这决堤前,他二人调兵一事。”
这句话一说出口,余杭县令垂眸没有在说话。
但广陵县令大喝:“你要杀我们,也要拿圣旨说话,我们好歹是正经的六品官员。”
“本官主领江南一切军民政务,谁拿着朝廷的碗砸百姓的锅我就不会客气。杀你们两个贪官也祭不了这次江南的百万生灵。”郑郁拍案而起,怒道:“我不是何才文那样的好性子,大事从轻亦从权。我乃圣上亲敕,我看此后谁还敢把手伸到民政钱上去,把他二人拉出去,斩!”
杀鸡儆猴,堂内鸦雀无声。谁都揣着一口气,也盼着这位新来的浙东观察使能与他们吃一锅饭,没想到这如今是不行了。
刑卫拖着两人远去,呼声在片刻后安静。郑郁坐下后,又开始安排赈灾事务。
一上午的议事完毕,郑郁随意用了几口午膳,便马不停蹄的去看决堤的河道。
江南多雨,江河众多,决堤之口就算堆了沙袋也不管用。陪郑郁前去巡视河道的是杭州别驾杨立,他一路上都说着河堤的分流与决水。
郑郁看着路边的灾民,衣容脏污,大数倒在泥水里捧着朝廷赈下来的粥喝着,他勒马问道:“杨别驾,为官几载了?”
“这官不官的,不是我说了算,是圣上说了算。”杨立笑着说,“郑少卿从长安来,想必与世家吵了个天翻地覆。新法不推,百姓受的难远不止如此,士绅的事我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这个官总会有人接手。”
郑郁漠然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杨别驾言,我记下了。”
杨立清瘦的脸庞带着沉闷,他苦笑:“总得走把大的,百姓无家总比饱受战火之苦好。郑少卿,你到任江南,最大阻力不是刘相,是世家,水灾过后,新法一定得推。”
郑郁沉默许久后颔首,二人沿途巡视了赈灾的场地,确认无虞后方返回官舍。
夜色降临,淮南节度使府后的官舍中,郑郁才用完膳,坐下拿着账册与钱粮看了没多久就听齐鸣来报,说白济安求见。
郑郁走到门口快步请了白济安进来,白济安揖礼道:“砚卿安好。”
郑郁忙回礼,掌意指向榻上左位,说:“白明府安好,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