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333)
听闻是德元帝的意思,刘从祁不觉有他,答道:“原是如此。”
林怀湘忽而又道:“刘相日夜操劳,二郎你还是得多为他体谅,奉安省安。”
“臣明白。”刘从祁想着林怀湘怎得突然转了称呼,可未细想明白,林怀湘就已离开,走前他回头问:“你的小字是岧奴?”
刘从祁被这话问得没头脑,沉吟道:“正是。殿下此问何意?”
“想起刘相与父皇闲聊时说的那么一句。”林怀湘流畅俊朗的脸庞遮在烛火里,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觉得新鲜便问问,刘相取此字对你的期望颇高呢。”
刘从祁回道:“圣上对殿下的期望才是真的高,毕竟这来日的君王可就是您了。”
林怀湘想这父子俩还是有一处像的,都是那般辩者不善。他朝刘从祁挂起一个微笑回礼,转头融于夜色消失。
卧房内刘千甫听侍从禀报说刘从祁来了,掀帐下床,拿过架上单衣穿上盖去红痕。
“河西军报说王瑶光陷在玉门关,有没有派人去救?”刘从祁喝了口酒醒神,他瞧刘千甫病了这几日,整个人都憔悴许多,唯独今日看上去精神些。
刘千甫道:“维之上言说岑峋已去救他,你不必担心。”
他只以为刘从祁是在担心王台鹤这个昔年旧友,对于他的话并不多疑心。
“可成王也在河西,若是他去救出瑶光,届时上报朝廷,圣上龙心大悦该怎么办?”刘从祁似是无意提起,说,“这次河西有危,外族虎视眈眈。成王立功,圣上召他还朝可就威胁到太子了。”
朝中官员谁都不知道为何林怀治会被德元帝贬出长安,况且他对这个儿子一向宠爱,不可能会在这时让他离开。历来皇子建树夺嫡,不是贤者就能胜之的,而是兵权。
其实刘千甫也大胆想过,会不会是德元帝有心将林怀治放出长安,而决意选择太子,可为何在河西战事前,要派皇子前去。
难道德元帝是想让林怀治做皇帝?先让他去树军功,到时就可有废太子的理由。
刘千甫思忖须臾,淡淡道:“圣上对我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圣人多猜忌,更莫说这晚年的帝王。”刘从祁说,“太子尊父亲您为师,他信你也怕你。可圣上不是。”
庭院外的风声渐渐大起,刘千甫抿了口热茶,轻松道:“成王的军功折子递不到御前,圣上近来多悟道为仙,我侍其身侧就好。你慢慢调禁军里去吧,北衙禁军才是真正的天子近卫。”
刘从祁笑道:“天子亲卫,自竭力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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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狼群
繁星布空,沙石遍地的敦煌戈壁下,寒风呼啸,一处隐蔽的石壁间,燃着数堆篝火。这西北处夜来寒凉,日间有春阳照地,到了晚间这温差可谓是天上地下。
郑郁被林怀治抱坐在怀里取暖,林怀治下颌搁在他肩上,一件大氅将两人罩住。
两人带着一千五百名军士从张掖绕了酒泉,沿着独登山的背山脊赶到敦煌花了数日,到下一个驿站还有近三个时辰,他们只好停下让队伍休整。
郑郁往篝火里加了根干柴,说:“斥候说未在附近州县寻见军士踪迹,前面不远便是玉门关,也不知王瑶光与岑峋被困在何处。”
路上郑郁一直小心照顾着林怀治的箭伤,幸而大夫开的药不错,加之不是夏日,伤口未化脓,现已结痂。
“突厥与回纥这么久都未递消息到凉州,就足以证明王瑶光还是安全的。”林怀治的气息爬在郑郁耳边,说,“再过几日,我们便到玉门关。得先进城打探一番否则我明敌暗,实在危险。”
郑郁点头:“我与钱伍去,你在外面等我。”
“为什么不让我与你一起?”林怀治不满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你为何还担心?”
这些日子,郑郁做什么都惦记他的伤,可他只想与郑郁一起面对那些危险。
郑郁想了想,说:“你会突厥话吗?”
这个问题难倒了林怀治,因为他确实不会。
皇子习汉文百家,高居上位,偶会几族塞外语言便是了不起。林怀治只会简单的室韦、大食、高丽话,且那还是少年时心血来潮学的。至于这突厥话,他听得懂简单的,但并不完全精通。
郑郁长于塞外,铁勒诸部的语言是从小就在耳中转,他看林怀治在身后半天没出声,转头说:“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林怀治骤然说了句室韦话,郑郁的脸色不知是篝火晕染还是情话入心,脸颊红了一片。他听懂了那句话,用官话回道:“你也是我的人。”
“那你还不让我跟你一起。”林怀治低头亲他一下,“我怎能让我的心上人去冒险。”
郑郁说:“可你不会......”
林怀治快速回道:“我是哑巴。”
郑郁:“......”
“还有什么疑虑吗?”林怀治笑道。
“没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郑郁摇摇头,为了不被林怀治绕进去,他只好答应。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林怀治如此黏人,他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栓腰带上。
夜色渐浓,林怀治把大氅与裘衣理好,沙石上垫了层他的外袍,抱着郑郁睡在篝火旁。
两人抱着彼此亲密无间,抬头就见一望无际的西北夜空。群星点缀在夜幕里,平原辽阔与天接壤。明亮的长庚星遥挂天际,在一众微星里显得格外明亮。
“真美。”郑郁侧身睡在林怀治臂弯里,“银河倒泻,万星奔月。”
林怀治凝视着郑郁的眉眼,说:“听说敦煌的月牙泉更美,等救出王瑶光,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