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194)+番外
肖望云问她来时那句话:“什么时候走?走哪路?”
“今晚,”姜守月蹲下来帮忙打包,“他们今晚要喝庆功酒,趁这个机会,要尽快运出去,防止意外。”
肖望云自然是相信她的:“那我们抓紧。”
正说着话,听到外面撞门声。
李香庭透过窗户去看,只见大门硬生生被撞开,几个日本兵持枪冲了进来,守门大爷吓得抱头趴在墙边。
日本人用枪指着他,叽叽歪歪。
姜守月见状赶紧下去,迎面撞上冲进来搜查的日本兵,见这么个美人,几个猥琐小人眼睛都亮了。
姜守月用日语与其中一个沟通,日本兵表情严肃下来,去请小队长。
离太远,李香庭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小队长过来,同她说几句话,便礼貌地笑起来,收起枪支,带着人撤退了。
姜守月松口气,往回走。
肖望云问她:“说了什么?”
“要进来搜查,我说里面就是一些书籍,没别的。自报家门,有东野先生做盾牌,他没敢为难。”
“那就好。”
几人都不说话了,心中愤懑无处抒发,逢此危难时刻,只能各司其职,做好眼下的事。
能守下一点,也是好的。
……
下午四点多钟,祝玉生的保姆来找邬长筠,说祝玉生不见了,中午吃完饭自己滑轮椅去家门外的树下跟人下棋,就再也没回来,还带走了家里所有钱。
这老头,准是跑北平去了。
最近本就烦躁,这叫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发保姆回去,不想管那老顽固了。
邬长筠一夜辗转,怎么也睡不着。
祝玉生虽脾气大,对自己从来没什么好脸,但到底有养育和授业之恩,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北平火车站挂着数面日本国旗,还有日军守卫,每位出站乘客都要被搜身,设有女警,从头到脚,连胯.下都要搜个仔细,防止带有枪支弹药。
过了检查,邬长筠出站叫了辆黄包车,往崔师姑住处去。
短短一月,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变了样。
无数日本店铺相继运营——居酒屋、艺伎馆、服装店、料理店……随处可见穿和服的日本人,不时走过一队日本兵,肆意占领城市的各个地方。
黄包车停在胡同口,邬长筠下车,快步进去。
门被敲响时,崔师姑正在院外的大缸边洗菜,吓得一哆嗦,轻声走过来,透过门缝往外看一眼,见是邬长筠,心才落下来,赶紧开门:“长筠啊。”
“师姑。”
崔师姑将人拉进来,又立马锁上门,擦去脸上的汗,对人道:“我还以为是日本兵。”
邬长筠见她吓白了的脸:“他们经常找麻烦?”
“也不算麻烦,就是问问话,但是隔壁几家的丫头都被拉走了,过了两夜才送回来。”
不用问,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师父在这吧?”
“在呢,我就知道你要来,人在屋里,来的路上生病了,现在还烧着呢。”
“我去看看他。”邬长筠直奔客房,却无人居住,一回头,见祝玉生坐着轮椅,停在崔师母房间门口。
这是,睡一起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冷着脸问。
“接你走。”
“我不走。”崔师姑在这里,祝玉生更不会服软,“你要不提这事,还能留下好好吃一顿饭,再坚持,就滚吧。”
“瞧你这脾气,好好说,别吵,”崔师姑在一旁劝说,“长筠,我听你师父提过这件事,他明白你的孝心,但是我们决定不离开,就守着我们的小家。”
“我们的小家?”
祝玉生别过脸去,不吱声。
崔师姑颔首笑了笑,又解释:“我们成亲了。”
邬长筠并未太惊讶,这于师父是好事,老来能和等一辈子的女人在一起,也算了却毕生心愿。只是,这样的话,他更不可能离开这里。
“师父,师母。”邬长筠顿了下,“真不跟我走吗?”
祝玉生看都不看她,滑动轮椅回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崔师母见状,拉住邬长筠的手:“我们不走,走了,不就是把北平让给他们了吗?”
邬长筠看着斑驳的木门,一言不发。
“凭什么他们来了,我们就要走?”崔师母心平气和地道,“凭什么我们要走?给他们腾地方。这是中国,是中国人的家,我的根在这里,你师父也是,我们一把年纪了,不想离开故土,余生能平平淡淡守着家,就足够了。”
“沦陷区的日子,能平平淡淡吗?师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看见个日本人都快炸毛了。”
“你放心,我会管住他,也会照顾好他。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别人走你要走的路,这不也是你一直追寻的自由吗?”
邬长筠垂眸,盯着地上爬过去的蚂蚁,一只只,连成一条线,翻山越岭。
外头的知了没命地嘶叫,热腾腾的空气闷得人发昏。
她忽然朝门跪了下去。
“师父知我志向,恕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你我师徒今日在此别过,再见不知何年,望师父一切顺心,长命百岁。”她磕了几个响头,起身,不待屋里的人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筠。”崔师母抬手,见人快步离去,没再挽留。
听到开关大门声,祝玉生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