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200)+番外
“我拍到,”她咬下牙,恨得眼睛红了,低头缓了片刻,让自己情绪平复,“那个日本浪人杀了一个小孩。”
话没说完,李香庭拥抱住她:“别说了。”
陈今今紧攥住他后背的衣服:“他才六七岁。
他们简直是畜生不如!”
……
两人都没有食欲,晚上勉强吃了几口。
老头在屋里抽烟,老太太在客厅缝补衣裳,陈今今同李香庭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望漆黑的夜。
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他们手一直紧握着,说不上来是他牵她,还是她牵他。
好多话要说,却又一句都开不了口,就这样沉默地坐了半个多钟头。
墙边嘶叫的昆虫都消停下来。
终于,陈今今开口:“什么时候走?”
“后天。”
“我就不跟你去了。”
李香庭侧脸看过来:“要去哪里?”
“长沙。”
“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陈今今看着两人紧扣的手,“不过得请你帮个忙,我想把头发剪了。”
陈今今跟老奶奶借了把剪子,她搬个木椅到院里,解开绑发的绿丝带,背对李香庭坐着:“剪吧。”
李香庭立在她身后,看着垂落的长发,快及腰了:“我不太会,可能剪不好。”
“没事,剪到耳下就行。”
李香庭抬手去拨她的长发,手指刮过她脖颈冰凉的皮肤,暖又痒。
他握住一缕,一剪子下去,柔软的头发断在自己掌心。
李香庭手很稳,断口还算平整,他绕到陈今今身前,对比脸颊边的发,仔细修剪。
陈今今注视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面相和半年前比又变了很多,更加俊朗、成熟。
李香庭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两人忽然对视上,手中的剪刀顿住了。
一阵清凉的晚风拂过来,吹乱她脸边的短发,柔软的发梢刮蹭着他握住剪刀的手指。痒痒的,像无数丝微弱的电流,聚集在一起,却瞬间麻到心。
李香庭干咽口气,挪开目光继续修剪。
陈今今看着他滚动的喉结:“你专心点,别给我毁容了。”
“好。”
陈今今直勾勾盯着他,察觉出他脸上变化的情绪,忽然凑上前,滚烫的呼吸喷散在他锁骨间,故意道:“不然你可得对我负责。”
李香庭目光不经意又与她撞上,浅浅清了下嗓子,呼吸微重下来,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会的。”
剪好后,他直起身:“好了,你去照照镜子。”
陈今今摸了摸耳边的短发:“好看吗?”
“好看。”
“那就不用照了。”陈今今把他整齐放在地上的断发拾起来,用发带捆起来,拉住他的袖子,看了眼手表,“我们该走了。”
这么晚,街上空荡荡的,偶尔两个喝醉酒的日本人过去。
他们往旅馆去,恰好两队巡逻的日军在不远处碰面,停下来交谈。
李香庭见几人打火抽烟,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散,自己一个人过去倒是无所谓,但旁边还有个貌美的女子,他不敢冒险,便带陈今今去了之前的藏书地。
里面还有一些书籍,姜守月走前找关系讨了一张告示贴在大门上,日本兵不会进来。
四处有点凌乱,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和书籍,还有倒塌的桌椅。
李香庭没敢开灯,清了张桌子给她休息,自己就坐靠在栏杆边,藉着月光看书。
这儿空旷又清凉,陈今今躺在长桌上静静看他,纷乱的思绪逐渐安定下来。她起身坐到李香庭身边,眼睛盯着他手里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李香庭轻声道:“你去睡会吧,我守着,放心。”
陈今今没吱声,头靠在他肩上:“睡不着。”
李香庭合上书:“那我陪你说会话。”
陈今今沉默片刻,抱住他的手臂:“你知道我今天被他们追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什么?”
“什么?”
“我在想,万一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都不记得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以后——”
“你先听我说。”她打断他的话,“我很想跟你走,继续陪你修复壁画,看你一张张临摹,将那些矿世之作现于纸上,再带给所有人看。可是,我暂时还不能。这些照片一定要公之于众,我要去写文章控诉他们的恶行,让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在这片土地作了多少孽!只是这次分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我会一直在寂州。”
陈今今看向他:“等我吗?”
“我不想用等这个字,好像在你身上套了个无形的枷锁,没有人应该等谁,应该走到谁身边,但是你来,我会很开心。”
“为什么?”
李香庭转过脸注视着她,昏暗杂乱的图书室,只有窗户透出的浅光,却在她眼中聚成两个闪亮的星点,动人心扉。
他曾经纠结过,是否要因自己的选择而牵绊住一个人,让其被动困于某地,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可经历这一遭后,才觉得人生不过几十载,考虑太多未尝不是一种拘束。
情感,应是自由的。
李香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从她背后绕过,落在她肩上,往身前一迎,在她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陈今今瞪大了眼,感受着对方炽热的呼吸,忽然掐了下他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