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249)+番外
她定住,这声音,有点熟悉。
邬长筠转身,微诧地看着男人。
他乡故人,缘分一词,果真荒谬。
……
第96章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陈修原笑了起来:“原来中国这么小,在这里都能遇到,好久不见,还好吗?”
“不坏。”
“你的头发短了,我差点以为看错了。”
是短了许多,现在只到耳下,勾在耳后,干练又好打理。邬长筠看着他周正的脸,没那么白净了,胡子也未及时修理,多几分沧桑感:“你也变了很多,瘦了。”
“是。”陈修原往营帐看过去,“我有点事,等会找你聊。”
“你忙。”
他们本就不熟,打个招呼意思下,便各干各事的了。陈修原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邬长筠也没追问,当下出现在这里,彼此就已心照不宣了。
只是,这位小舅的出现未免又让她想起杜召。
也不知那个男人现在在哪,是死是活。
刚回国的时候,邬长筠总是琢磨这件事,不可控制地想这个人,随队伍打鬼子的这段日子,反倒让心底那些雨意云情慢慢淡化去。她的心在一次次生死、屠戮、战争中变得更加顽固,坚硬到透不进一丝儿女情长。
早晨山间云雾迷离。
邬长筠短叹口气,往帐篷里去。
两队会和,便开始动身,往里口乡去。
行军途中,侦察兵回来报:日军一小队在西边十里处的张家村驻扎,抓了不少女人关着,没日没夜地凌.辱。
张家村与里口乡地处两个方向,但他们不能眼看着同胞受难而置之不顾,要绕路过去把人救出来。
经过两天视察,敌军有三十三人,我方有八十九人。数量虽取胜,但日军装备精良,按照以往的战斗经验,不占优势。
几位领导开会商讨战略,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战。
日本兵在村内活动,张家村还有老幼村民,他们虽从日军手中抢来些炮弹,却怕伤及无辜不敢直接用炮轰。
趁夜,宋队长的突击小组隐蔽推进,悄悄进村先干掉两个哨兵,再逐渐深入。另一队分别从村西、北方向围进,从而实现四面渗透,不放过一个鬼子。
宋队长刚爬至草堆后,旁边跟上一个清瘦的身影,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来了!”
“嘘——”邬长筠压低脸伏着,看向远处从围墙里出来撒尿的日本兵,给宋队长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上去偷袭,继而大家跟上冲进去杀敌。
未待宋队长同意,邬长筠滚至墙后:“回——”他不敢出声,只见人抽出一把匕首又快又轻地绕过去,刚靠近,倏地扣住日本兵头,往后一掰,匕首划了脖子。
他不禁感慨:这身手,专业杀手怕是都不及,小姑娘家家的,什么来头!
随即,宋队长带人上前,将小镜子捆在棍子上举高探看围墙内的情况。
几个日本兵正在烤火。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准备上。
一声令下,战士们踢门而入,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听到枪响讯号,另一边的小队埋伏于关押女人的大院外,等里面的日本兵出来,立马扫射过去。
密集的枪声四起,由于敌我距离过近,不一会儿,短兵相接,血肉淋漓……
这场仗惨烈地胜利了,却失去十三位战士,十五人受伤,其中六位重伤。
卫生员竭力救每一位,可还是回天乏术,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
混战时,张尽为邬长筠挡了一刀,腹部皮开肉绽,好不容易才止住血,人却快撑不住了。
邬长筠守在性命垂危的小战士身边,为他加油打气,同他讲沪江的趣事。
张尽一笑,嘴里又流出血,虚弱地说:“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到时候我请你去吃饭、喝酒、跳舞。”
“跳舞,”张尽眯着眼幻想起来,“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
“好,你跳舞一定很好看。”
见他缓缓闭上眼,邬长筠晃了晃他的胳膊:“别睡,再和我说说话。”
张尽又睁开一条缝:“你说,我听着。”
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眼看他气息更加微弱:“一直没问你,你是哪里人?”
“安徽。”
“安徽哪里的?”
张尽又闭上眼睛。
“安徽哪里?”邬长筠见他不回答了,握住他的手,“张尽。”
他的手冰凉。
“张尽。”
“你不是想听我唱戏吗?”邬长筠握住他满是老茧、伤痕累累的手,心里难受极了,“张尽,你醒醒,我给你唱几句。”她摇摇他的手,“你想听什么?”
邬长筠低下脸,一股凉意从背脊缓慢散开,从外入内,自己的身体仿佛也寒透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离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师父,到林生玉,到村里的同胞,到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
这种无力感太让人绝望了。
“都行。”
她猛然抬头,见张尽看着自己,气息奄奄地微笑起来:“你唱的,都好……叫大伙,一起听。”
就好像一只温暖的手将她从深渊边际一把拉了回来,现在,轮到自己推着他前行。
邬长筠用手指蘸了下被血湿透的纱布,从眉心往上,抹出一条凌厉的英雄扦:“好。”
听说有戏听,很多幸存的和被救下的村民也来了,和战士们集结在院中,静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