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一个字(76)
骨灰盒放在一个不高的桌子上,坐落的稳稳当当。
三宝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它看着她,一动也不动,默默的陪伴着她最后一程。
它或许是认出她来了?
哦,怎么可能。
或许是闻出了气味,或许是它太聪明,或许…
谁知道呢。
…
齐淇被葬在了杭州,葬礼那天,来了很多年轻人,极大多数都是她以前教过的学生。
在大雨磅礴的清晨,五颜六色的伞齐相撑在墓地的上空,像他们的颜料盒,鲜艳,明快,格外的壮观。
待到一切结束,陆成回到摄影棚,黄馨和陆民增回去了,齐飞一家也回去了,亲戚,朋友,学生们,全都回去了。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只有他和三宝留了下来。
自打回来,他还没好好看它一眼,陆成抚了抚它的毛发,三宝醒了,睁眼看他,看了一眼,又闭上眼。
它瘦了。
陆成搂住它。
“三宝,我没老婆了。”
它动了一下,闭着眼,又不动了。
…
摄影棚堆着几箱子东西,陆成在她的一堆衣服里翻出件衬衫,还没做完,一个袖口的线还没缝上,在他的记忆中她好像就没做过款式这样简单的。
男款,黑色长袖。
陆成双手捧着它,把它抱进了怀里,他坐到地上,把它放到脸边,轻嗅着布料的味道,崭新的,干净的,苦涩的味道。
他有点头疼,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老成,你怕死吗?”
“说这个干嘛。”
“聊聊嘛。”
“这有什么好聊的。”
她踹了他一脚,“你这人…”
“疼——踢残了。”
“残了就残了。”
“残了你还要我么?。
“看情况吧。”她挑眉。
他怨:“没良心的,就冲你这态度,等你老了,残了,又丑又病,我一脚就踹了你,找年轻漂亮姑娘去,就凭哥这姿色。”
她踹了他一脚,骂道:“都说看情况了,你这个没心的,真等那天你七老八十上下不中用谁要你。”
“真踢残了。”他喊。
沉默。
突然,她又问:“老成,说真的,你怕吗?”
“怕,怎么不怕,谁不怕死,更何况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亲人,我要是死了他们怎么活,哪能不怕。”
齐淇撇嘴,“我也怕。”
她爬到他身上,“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陆成懒洋洋的亲了她一口。
“欸,如果以后我先死了。”
他打断她的话,“那我就去找漂亮小姑娘。”
“我早该看透你这个混蛋。”
陆成没脸没皮的说,“唉,我就是混啊”
她一巴掌拍在他身下。
“啊……”他翻滚着喊了起来。
“装什么。”
“没装啊……残了。”陆成滚下床。
齐淇嘻笑着趴到床边看他,“那么脆弱,不会坏了吧,我又没使劲。”
他忽的扑了过来,把她按在身下。
“来试试坏了没。”
…
他从回忆里醒来,血往高处走,泪往低处流,钻心的疼。
沉默,安静,一片空旷。
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
陆成一直闷在摄影棚里,饭有一顿没一顿的,颓废了一周。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小金脚步轻快的往摄影棚走,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来见陆成。
天太冷,路上没什么人,几个小青年拿着酒瓶欢闹。
小金低着头,帽子下眼睛黑漆漆的,余光扫视他们一眼,快步走了过去,就快到摄影棚了。
小青年们吹着酒瓶,远远看着她,指指点点的。
突然,她被叫了一声,“美女—”
声音打破黑夜的长寂,尖锐而恐怖,她更加快步。
…
陆成听到她的呼救的时候,小金已经被拖进深巷了,叫喊声越来越不清晰,然而他听觉很好,一路跟着被压制的声音而去。
她被两个男人按着胳膊,裤子扒到脚踝,两条腿直哆嗦,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经掏出家伙。
“滚开。”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泪流的更厉害。
小青年抹抹鼻子,提上裤子,吊儿郎当的向他走过去。
在这个狭窄的小巷子里,他和三个男人打了起来,就只对小金说一句话。
“跑回去关好门。”
可能是因为太害怕,她真的跑开了,眼泪挥洒了一路。
巷子里散发着难闻的烂菜味,和着他们三身上的酒味,难闻的叫人作呕。
一个人打三个,胜算不大的,可是陆成劲大,很多年前跋山涉水何处奔波,什么没练出,就练出一身肌肉和打架的技术。
一个小青年扯住他的手,猫抓似的力气,可是就在那一瞬间,陆成看到了手上的戒指,他们的婚戒。
他突然走神了。
一拳头打了下来,脑袋发晃。
陆成没有还手,或许他再尽一下力,是可以解决掉他们的,可是他不还手了。
他们按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冰冷粗糙的墙面沾上他的血,流了下来。
咚—咚—咚—
不知道多少下。
血顺着他的脸流下,从眼角淌过,他有些睁不开眼。
啤酒瓶碎满地,他们踩着他的手,碾在玻璃碴上,绿光泛着红,幽幽的。
他躺在地上,最后又被他们踢了几脚,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小金报了警,她听他的话,紧锁着门,直到外头没了动静,她才小心的出去,跑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