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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峥嵘(27)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马儿屈膝一嘶,渐渐伏服,任由她扯鬃转向,逆风回驰。

箭道上那些侧身倚坐在俪驹之上的宫嫔们早已是惊不可耐,马上这个眉宇间尽是狠色的女子,哪里还是方才那个安静柔媚的岑轻寒?

而似她这般下手凌厉的驯马之法,平日里宫禁中又何尝见过?

回途路上雪迹混杂血色,马儿忽而躁颤一下,又起癫意,她瞳底狠意愈盛,手指缠鞭欲动,却不防身侧一道黑影腾闪而过,来不及反应时身子便被人捞下了马。

牢牢落入他的怀中。

“够了。”姜乾低声在她耳侧道,将鞭从她手中收回,轻踢马肚,回到了球场之外。

岑轻寒微微抿唇,一动不动地由他抱着。

一闭眼,就见那漫天沙尘滚滚而来。

每每逢战,所剿敌马多有性烈暴躁不服易主者,带兵之人又岂是知疼怜痛的?多不过是一顿利落手段,才能令其快些伏服。

这世上无非是——

胜者为王败者寇。只有比旁人狠,才能不输与旁人。

而已。

再睁眼时,她脸上已回复了先前的平静,见他已走回韦氏座前,便顺势滑出他的怀抱,探手理了理凌乱的长裙,低眉道:“太皇太后见笑。”

韦氏面色不起波澜,懒懒道:“不知那匹凌云,当初是否也是如这般被驯服的。”

她平静地答:“凌云当初乃家兄所驯,自与妾身不同。”

韦氏盯住她的一双眼,却问身旁内侍:“商王册妃,聘礼可曾下过?”

内侍忙道:“敬恭太皇太后之谕。”说着,又忙不迭地遣人执笔待谕承宣。

赐女家白金万两。

金器百两,彩千匹,钱百万,锦绮、绫、罗、绢各六百匹,黄金钗钏十双、销金绣画衣二十袭、真珠琥珀瓔珞、真珠翠毛玉钗朵各六副、押马函马各五十匹。

这些聘礼不可谓不丰,足已是漠平亲王纳妃之制的数倍有余。

旁边众人闻言纷纷侧目,无言示惊。商王肯册岑轻寒为正妃一事已是逾制——怕是除了姜乾之外,任是漠平朝中的哪个宗室亲王都不敢做出此等事来——而今太皇太后亲谕下聘,更是生生用这丰贵的钱帛器物为她岑轻寒撑硬了腰杆。

岑轻寒静候半晌,才娉然行礼谢恩。

在场诸人皆以为她是因这骑术而讨得韦氏欢心,可她却知,自己不过是做了韦氏想要看的,又说了韦氏想要听的,罢了。

韦氏知她是岑轻爵,可却不肯轻信她是岑轻爵;便是终已信了她果真是岑轻爵,却仍旧不愿她是岑轻爵。

这点子心思,她怎会看不透?

韦氏静看她弯颈谢恩,徐徐挪了挪身子,继续对内侍道:“再加南面军前的那一匹凌云骕骦马。”

饶是这内侍再恭顺,此时闻声也不敢立应,只是悄悄侧身去望姜乾。

旁边诸人亦是无声撇眼,望向岑轻寒身后的姜乾。

都知姜、章二人日前正因南面用兵一事而僵持不下,而韦氏今日欲将凌云从军前要回作聘,势必会让眼下这二人间剑拔弩张的局面愈发不好收拾。

姜乾听见,沉眉片许,然后竟是低首问岑轻寒:“想要凌云?”

她有些发怔,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地一点头。

他便微微扬了扬唇,转头冲那边内侍道:“便遵太皇太后之意。”

那内侍慌忙应承下来,提笔速速又添。

岑轻寒这时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谢王爷。”

便是此时才彻底看透,哪怕是在这韦氏面前,也只有他姜乾才是真正一言出而万人从的那一个。

第十七章 相知(上)

 风平雪静,姜偾的辇驾珊珊来迟。

他下地还未站稳,便见那匹欲献给姜乾的杂色宝马已被人驯伤,当下脸上有如镀了层冰似的,连上前给韦氏请安都没了好气。

“皇祖母。”姜偾微微咬牙,眼中满是抑不住的委屈神色,目光已瞟向立在一侧的岑轻寒。

韦氏轻描淡写一扬袖,示意宫人将马儿送回御厩去,然后又冲簇立在场边的人丛中轻唤一声:“茗儿。”

立刻便有一个素衫女子轻盈而出,走到座前,对韦氏低头行礼:“太皇太后。”随即又转向姜偾,细声道:“陛下。”

姜偾瞧见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含混地应了一声。

韦氏道:“哀家欲留商王与皇上在宫中说说话儿,没的消遣,你送岑姑娘出宫回府。”

女子点头应了,然后走来这边,先是对姜乾恭恭敬敬地道了声“王爷”,才望向岑轻寒,微微一笑道:“岑姊姊,随我来罢。”

岑轻寒将姜偾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再听这女子的自称,便知其不是寻常宫人,当下没吭声,只轻轻仰脸看向姜乾。

姜乾用力握了握她的腰,“回府等我。”抽手而回的一刹,又似不经意般地拢了拢她微乱的长发,然后才走上前去。

这本是不起眼的一个动作,可却硬是被他做得含情带宠,惹人侧目。

她也就低眉顺眼地随那女子退了下去,万分配合。

北行数十步,就见球场外边备有两辆翟车。一为青质金饰,四面雕了云凤孔雀,显是太皇太后尊驾所用。一为赤质金饰,车身倒也轻简,前后络帘却极精致,两边的辇官见女子走近,便不声不响地撩帘候着。

岑轻寒看了,心下已有些分明。

见女子施施然地上了车,她便也拾裙而上。

帘落车行,女子在暗色中张了口:“尝听家叔说起过姊姊天姿难见,今见果然。”停了停,又补了句:“我姓顾。家叔乃当朝左谏议大夫,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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