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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君II(101)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秦一答他:“心中想什么、下笔写什么,便好。”

……

入夜良久。

叶增处理完军务种种,踱去内帐,就见秦一倚榻捧卷、静静发怔。

“怎还未睡?”他一面问说,一面将她揽至怀中,捂住她稍凉的双手。

秦一垂睫,“在想儿子。”

叶增没有立刻接话。

三日前,军中接到自临封递来的信报,道淳王近侍因奉王后之谕、自毕止护送叶氏长子来军前,因孩子尚小,路上不敢走得太急,大约还有十余日才能抵达天启。

照此推算时日,二人从毕止出发时,孟守文尚被三国伪使软禁中,当不知晓宝音此举。甚至在他发出那封诘问叶增出兵之心的手札时,亦不知这唯一能够用来钳制将臣反心的重筹已不复存。

半晌后,叶增抬手轻抚她的额发,和缓道:“待诸事落定,便派人去义安,将存嘉与存颀一起接来,他们兄妹三人便能聚在一处了。”

……

待秦一沉睡后,叶增独自一人步出营帐。

晚来天晴,繁星烁动。眺目南望,依稀可见天启城内飞檐入云的宫殿阙丛。面北的城门紧紧闭阖着,自淳军克复帝都、叶增命封城门、俟王驾以来,军中无人敢近城门之侧。

此时他遥遥望着这座矗立数千年、历经华族数百位皇帝的雄治或颓政、令东陆无数英雄王侯竞相折腰的厚重坚城,内心平静如一汪深潭。

……欲图天下乎?

叶增缓缓阖眼。

年幼时,天下于他而言是贫瘠难耕的永沛山林、是粗糙的短弓与饿着肚子奔跑在山间捕猎野物的漫漫长日。

入了行伍,天下突然变得阔大起来,是寸寸河山、是袍泽血肉、是不想再败的气血与兵武安国的胸志。

再之后,天下多了他能够为之尽忠的英主、多了他一眼钟情并深爱多年的女人、多了与他骨血相连的儿女。

天下很大,上连苍穹十二星,下覆九州三内海,中间盛着生灵百姓与万民悲欢。

天下又很小,吃饱、穿暖、家人安康、无祸无灾,如是可矣。

而他所图的,从未变过。

·

叶增回表送至崧安,正逢晚膳时分。

齐凛闻报,立刻丢箸起身,接过信盒便疾步趋行,欲禀孟守文。待近庭前,他被淳王近侍有礼地拦下,然后被告知:王上有令,任是何人何事都不得进扰。

齐凛看了眼紧紧闭阖的室门,问说:“可是王后在内?”

近侍点头答道:“王后舟车劳顿,今日精神不甚好。晚膳只进了几口,然后便小憩了。王上一直在内陪着。”

“那我便在此处等着王上。”

齐凛按捺住急迫的心情,貌若平静地微微颔首,转过身,捧着信盒一动不动地站定了。

没人看得出其实他此时心火焚燎,手中信盒亦如烫铁,生猛地煎烤着他的耐心。

若在两日前,他必不会如这般心焦。

可就在前一日,奉了王命北上毕止接迎王后的一行人返回了崧安镇。而被宝音带来此地的,除了五千名自毕止南下、一路护她周全的天翎军,还有叶增长子已在她的授命下被送去天启军前的消息。推算时日,在他留于崧安的这段日子里,叶增与秦一亦当已收悉此事。

齐凛清晰地记得孟守文在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不可置信的怒意本如将崩之湍流,可下一瞬,他在触上宝音澈亮无悔的目光后,深吸一口气压入胸间,生生抑住了怒火。

宝音扑入他的怀中。

他反手环拥着她,沉沉叹道:罢了。

……

齐凛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信盒。

他虽深信叶增绝无反心,但唯一可用以钳制与约束将臣野心的已不复存,而孟守文先前以书责譬、措辞诘厉,倘是叶增以为孟守文真的疑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倘是这回表上所言,令孟守文再添新怒,事态又将变成什么样!

……

暮霞昏红,身后门闩轻响,有人启门走出。

齐凛立刻转身。

“等了很久?”孟守文温颜问道,令人一察便知他心情上佳。

齐凛迟疑了一霎,仍是冒着扰他好兴的风险将信盒呈了上去:“叶将军回表。”

孟守文敛去嘴角一点笑意,拿过后二话不说拆开来阅。通读两遍后,他抬眼,恰捕察到齐凛一直窥测他情绪的目光,遂抬手将信递出去。

齐凛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信札,已将耐心消磨殆尽的心火令他毫不犹豫地双手接过。

然后他不掩急切地展开这封回表——

臣论发兵澜州,岂不图天下乎?

齐凛呼吸微微一促。

稍定心绪,他的目光才继续向左扫去——

然臣不图取天下,而图安天下。

于臣,裴氏亡,则天下安;于王上,裴氏亡,则臣功高、天下难安。

于臣,休国不可不伐,裴氏不可不戮;于王上,休国固当伐,裴氏固当戮,然功固不可归臣,而臣固无意争功矣。

既然,王上若怀良策,当亟示臣,臣必奉王命,虽释权、罢兵、万死不辞耳。

……

齐凛无声地读至最后一字,额角有冷汗贴鬂而下,心中却暗暗长舒一口气。

孟守文鼻间低哼一声,道:“叶增的胆子何以如此之大,竟直言我不意他功高。古来名将如云,又有哪个人敢将这话挂在嘴边?”

齐凛微微笑了,语气如释重负:“叶将军信王上不疑他,故下笔皆为心中所想。”

孟守文的情绪似被他这话所慰,且心内亦以为然,竟没再继续冷言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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