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将君II(99)

作者: 行烟烟 阅读记录

“救人!”

……

梦中,她的指间夹着一枚雪亮的箭镞。

是谁……

是谁于刀枪无眼的战场上跃马踏入她的人生?

是谁以昂然不惧的淋漓鲜血向她刻证深爱?

是谁在耳畔低语?

是谁紧紧握住她的手?

是谁的怀抱温暖如昔?

是谁,令她纵使在梦中,依然不能狠心忘却?

……

苏醒时,一豆烛苗在昏暗的船舱中幽幽晃着。

云蔻眼睫微动,钝痛自脑后传来,只觉四肢僵麻,意识不甚清明。

一只温热粗粝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

久违却熟悉的触感,挟裹往事洪涛向她袭来,令她颤抖着睁开了双眼。

哈日查盖沉黑的脸孔出现在她眼前。

他衣甲尽褪,赤着的上半身草草披着一条皮毯,须发皆湿,鬓下隐约可见海水淌过的盐渍。

“咳……”云蔻喉头方动,便被哈日查盖一手箍托住脖颈,上半身向侧微倾。

她不可控制地猛咳数声,肺叶受到气息冲撞,残余的海水被压挤入口腔,全部吐在了他另一只手里拿的软布中。

哈日查盖抚摸着她苍白无血色的面颊,开口,声音与脸色同样沉暗:“跟我回瀚州。”

云蔻费力抬眼。

睫前如挂霜雾,雾后男人面容逐渐变得年轻冷毅,是她分明已在梦中死别过了的那一人。

……

船身轻震,如处战马鞍脊。

霜雾散去后是飞溅而来的血浆,染透她的衣襟。

锐利刀光自眼角一闪而过,羽军士兵的头颅随光滚落。男人立马持刀,对箍在身前的她说:跟我回瀚州,灭云关外我便少杀羽族千人。

浓烈的血腥味冲入她的鼻间。她恨惧交加,疯了似的主动投入他的怀抱,然后将袖中藏了多时的断杆羽箭使尽全力刺入他的胸膛。

在她被蜂拥而上的蛮族士兵从他身前拖走时,他于剧痛之中极力维持住一分镇静,咬牙对她说:跟我回瀚州,便不杀你。

不怕命丧她手,也要带她走。

……

云蔻狠狠地闭上眼,幻雾即碎。

意识与神智逐步归位,如死后复生的她轻轻地笑了。伴着呛溺后的不平的气息,声音喑哑低弱,她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三百米深的内海峡带,他不怕丧命地下海救她,仍然是要带她走。

乌赫曼的解释她没有理由不信。

这二十四年来,轻贱她的命的人,从来不是他。

云蔻再度睁眼,侧首看他,目色平凉,低语道:“哈日查盖,退兵罢。”

哈日查盖脸色一沉。

她继续说:“羽族百二十艘长舟,已进至天拓海峡以北百里,淳国海军的运兵船队,明晨是抵赴不了沣峡军港的——除非你想引战。”

“你今夜来,是为了云氏?”哈日查盖冷冷问道,“十三年前他们视你为弃子,如今他们当你做利器——你今夜连凝羽自保的力气都不足够,必定是因为连续多天过度操用秘术而消耗过巨,云氏上下多少人,除了你之外,就无人可用以拦我鄂伦部南踏东陆的兵船了么?这样的亲族,值得你一次再一次地为其卖命?”

云蔻平静地回应:“澜州的云氏固然不愿看见鄂伦部的兵马踏上东陆……但我今夜来此,拦你进兵,却是为了宝音。”

哈日查盖双眉拧绞,“鄂伦部之所以发兵东陆,正是因我收到宝音派亲随送来的淳王国书与符节,求我助其南下讨逆。”

“淳王心疑叶增,是因中了宛州三国挑拨之计。倘若鄂伦部铁蹄真的踏入淳国疆线,叶增麾下诸部还有谁肯信淳王不疑南伐大军并无反心?东陆天子之位未正,淳国将、君一旦生隙,诸国烽烟必定又起。淳王还能不能入主天启、臣服四州,谁能断定?天下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能知?东陆若乱、淳王若败,宝音又如何能过得平顺安和?”

云蔻缓缓道来,末了言:“我要你我二人的女儿,能够伴她所爱,不必为世事烦忧。”

哈日查盖深望她一眼,眼底灼意升腾。

那“你我二人”一语,尽合他多年之所冀所盼,又出乎他今夜之所计所料。

片刻后,他替她掖紧身上厚毯,将火盆挪近她身旁,示意她闭眼休息,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便如你所愿。”

……

紧阖的舱门外,静立守候多时的乌赫曼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无声退离,传令退兵,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天幕。

苍穹连海,满月如盘。

人世如月,撼无常存之态,缺有再圆之时。

·

又二日,齐凛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淳军大营。

当初他因激怒平将邓况而被收押,不曾想两日后唐军率先毁盟撤军,已泯怒意的邓况忌惮淳军兵威,也便立刻放了他回阳关。待一回淳营,他便听闻了叶增已派亲兵北渡菸河救驾,并递去一封启请发兵澜州休国、荡灭裴氏余孽的手札。

齐凛得悉后,急切对叶增言道:“将军为国坦荡荡,安知王上不疑将军出兵之心?”

言毕,他未及休整便再度拍马出营,北上崧安。

·

菸河以北二十里,崧安镇。

奉叶增之令循北救驾的五百名淳帅亲兵单膝跪地,整齐地按剑叩拜,以军礼见上。

领兵的淳校容色锐毅,毫不见数日不眠之困乏疲态,不卑不亢地趋前奉上叶增亲授的手札与兵符,然后垂首静待。

孟守文展札阅毕,一时沉默。

淳校久等不得王命,不由微疑,无声抬眼向上望去。

上一篇: 金屋藏娇娘 下一篇: 宫墙琐春娇